刨“自留地“,还是种“公家粮”? 当艺术家,还是做行政官员? 自1980 年凭油画《父亲》一举成名后,从32 岁到62 岁,罗中立始终困在双重身份的尴尬之中。轻松的世俗成就,过好的运气,是否会给艺术带来伤害?一朝画农民,是否永生画农民?上月,罗中立举办了15 年以来的第一个大型个展“语言的轨迹”。这位当代艺术家交出的作业,正是自我挣扎、自我超越的鲜活标本。
央视主持人王小丫曾问自己的父亲,爷爷长什么样。父亲告诉她,去看看一幅叫做《父亲》的油画,爷爷和画面里的人一样。
2008 年春节,在朗诵一篇有关父亲的征文时,这位川籍主持人再次提到罗中立的《父亲》。油画里,那位大巴山老农——沉默、行动多过语言,皱纹里镌刻着沧桑,沧桑里又蕴含着柔情,手可能粗糙,却非常温暖——成为国人心中农民父亲的现实主义写照。
1980 年,罗中立凭借特大号肖像—《父亲》,一夜成名。策展人黄专把罗中立称为1980 年代到1990 年代唯一一位以单幅作品成功的艺术家。
30 年来,出入公众视野的罗中立更多是行政官员身份:12 年前,50 岁的罗中立出任四川美术学院( 以下简称川美) 院长;一年前,过了法定退休年龄的罗中立被任命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当代艺术院院长。
继《父亲》之后,作为艺术家的罗中立在圈外寂静无声。直到1 个月前,一场名为“语言的轨迹”的罗中立大型个展在川美内的坦克库·重庆当代艺术中心举办。这是15 年来,罗中立作品第一次大规模亮相,也是62 岁的他亲自介入并主导的第一个大型个展。这个展览还有望延续到中国美术馆和上海美术馆。
开幕式上,这位迟到的汇报者,带着黑框眼镜、穿深色短袖衬衫,做了异常简短的开幕致辞。罗中立声音不大,说话慢条斯理,即便是说普通话时,也夹杂着川音。用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的话来说,他只有用四川话演说时,才会马上有农民拿锄头一样的熟练和热情。
这次,罗中立说,他把这些并不成熟的尝试与探索呈现出来,就是想接受大家的检验。
“我个人认为要亮相就真的是要有跟《父亲》不一样的东西才行。我原来的想法是10 年办一个展览,但这10 年,我遇上了行政(担任川美院长)的问题,耽搁了很多。还有一点就是,在艺术上的风格语言、题材等这些要素,是在积累到一定量之后才开始有想法的,这种想法在没有成熟之前我不愿意做大型的展览。”罗中立如是说。
正是迟到的这10 多年,成就了川美同学张晓刚、周春芽、何多苓和叶永青等。这群比老大哥晚成名10 年的小兄弟迅速蹿红,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宠儿,变为各大展览中最受关注的明星艺术家。
展览近尾声时,身价最高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张晓刚来到展览现场。对老同学而言,这是场全面了解罗中立30年创作的难得机会。
32 岁,一画成名;62 岁,重新超越自己。漫长30 年,罗中立如何与自己的命运博弈?
颠覆《父亲》
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担任了此次“罗中立:语言的轨迹”的策展人。早在五六年前,时任中国美术馆馆长的冯远就向罗中立发出了邀请,筹划黄金档期,在中国美术馆为他办大型个展。范迪安接任后,每年也都会拨通罗中立的电话,邀请他在最好的时间段办个展。而冯远和范迪安得到是相似的答复,罗中立还没准备好。
实际上,1995 年,罗中立在中国美术馆曾举办过个人展览。在艺术评论家俞可看来,那是罗中立的经纪人主导的,罗中立亲自介入的成分较少。那场展览展示了罗中立在《父亲》以后的创作风貌,但人们对于这个展览的记忆却远远无法超越《父亲》。
四年前,罗中立开始尝试雕塑作品,却一直没有参加过任何展览,甚至限制参观者拍照。创作过程中,工作人员想推荐一家媒体给罗中立做专访,他没同意;展览开幕后,同一家媒体的同一人再次提出要做专访,罗中立才应允了。罗中立表示,他希望先把事情做好之后再说,因为怕最后的结果和自己说的不一样。
此次,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个展,包括近百件油画作品、雕塑和手稿。在现场,记者看到了雕塑作品《夜》——一名年轻女子穿着时髦的衣服,梳着流行的发型,手里还拿着总是在罗中立作品中出现的油灯。展览中,所有的绘画和雕塑作品,都有着艳丽的色彩,繁琐的线条,夸张的造型,与《父亲》的古铜色调与写实手法完全不同。
罗中立曾把自己和陈丹青做对比,他认为陈丹青的创作是题材在变而风格不变,而自己则是同一个故事用不同的角度和语言来表达。从进入川美附中开始,罗中立便和大巴山农民建立了紧密的联系。至今,罗中立还会到大巴山探访,但大巴山人已逐步走出了穷苦。如何把农民的故事讲得更有个性,更有特点,更有感染力,是罗中立一直思考的问题。
在现场,记者看到同样是农民主题的作品,《播种》、《小憩》、《避雨》、《过河》等雕塑作品。但这些作品习惯性出现一男一女两个主人公。他们有着粗壮的四肢、真挚的表情、艳丽的颜色。男女主人公或相互依偎,或并肩劳作,或背着,或是抱着,关系自然而亲昵。
在艺术评论家高明潞看来,罗中立关注的题材本身也有着非常微妙的变化。他的作品中一般出现两个人,描绘一对夫妻或者情侣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司空见惯的一些情节;在形式上,他的变化确实非常大,尤其是线条和色彩,表现力强。通过线条和色彩的变化,一下子就抓住人们的眼睛,带动起一种情绪。“罗中立作品中带有原始性,并试图表现乡土人情味儿中内在的、人的本质,爱和欲望,或者那种十分朴实的、冲动的东西。”高明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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