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装置品展示布置上的立体化。装置艺术往往在展览会、美术馆的广场或展厅的地面上放置,甚至摆放在重要场所、建筑等的草坪上,这种展示方式摆脱了传统艺术墙上悬置的静观的单向欣赏方式,它要求观众从角度、多种社会关联意义上,甚至从作品与展览时环境的关系上去观赏作品。这样,作品的展示就成为一种活动性的、立体化的。作为一种活动化的艺术,作者的主宰作用已让位于观众的参与。
其三是装置在本质上的反规范性。装置艺术实质上是以对惯常社会生活规范的一种错位化的诘难而获得其艺术存在意义,以民众对这种反诘与超越的思考与评论为艺术价值的确证,因此装置艺术的存在与社会时代背景是不可分的。杜尚的《泉》的意义只有在本世纪初叶才能得以存在,谷文达的人发系列也是当代冷战与后冷战之交才有其全球性艺术意义。因为它们都与社会上人们所用媒介材料的普遍的生活习惯与理念相冲突;它所创造的装置品的意义又都引起了人们褒贬不一的反响,从而使之具有了艺术价值(主要不是欣赏价值,而是社会功能价值)。在这种艺术中,作者确实是策划者,但作品的最终形成与实现则不完全在作者了。
邸乃壮《大地走红》的创作体验是颇有说服力的。他说,经过大地走红艺术的多城市巡展“就连作者在其中的地位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从作品主宰者的位子上走了下来。作者除了督促‘走红’的进展,便是跟着‘走红’走,最后我终于体验到了作者被自己的作品所创作的滋味,我现在的一切言行都已经被它斧凿的‘走红’专业化了。甚至连作者与作品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松散,作者将不再是‘想法’与作品之间的唯一的中介和唯一的制作者,它不过是无数环节中的一个……”,“现在‘走红’这个作品正在慢慢地远离它的作者,自己创造着自己,按照似乎早已内定好了的路线,自主地进行下去”[2]。
这里,道出了装置艺术等非架上艺术的一个重要特点:作品具有类实在世界的自足完满性。
上述可见,装置艺术有着如下的特征:1.超越艺术与世界、艺术与观众等二元对立的弥和性。2.艺术家的设计,作品的自足,观众的参与三位一体的艺术的活动性。3.艺术意义阐释上的歧义性。这种歧义更多有赖于观众的对现成品的普遍意象和现成品与所处时代的关联。4.对社会规则、生活意象和习惯理性等的社会反思与批判性。5.破除传统艺术的技艺神秘性的艺术创作、展示与观赏上的大众性。这种大众性特点,似乎为我们乐观前瞻装置艺术的前景提供了依据。
装置艺术的大众化可能
装置艺术虽然有作者主体创意,但并非如其他现代艺术一样有着强烈的主观表现性,它是一种具有大众性普遍性的艺术样式。这决定了装置作为大众化艺术存在的可能性。
这种判断的依据在于:其一,装置作为艺术品所嵌入的背景是建立在大众经验和观念之上的。如前所述,从最早的现成品艺术到现在的装置艺术它们都赖于对所用媒介材料的社会意象的错位化、陌生化,通过对它的艺术加工而实现其艺术抬升。错位化造成了装置品与原现成品之间的艺术距离,造成了对原现成品所含社会意象的反思与批判性超越。这里的社会意象是一种群众性的大众化的,是日常社会生活经验与观念的产物。脱离大众经验和日常观念(包括公众化的艺术观),装置就无以作为艺术而存在,也就无法成为“体验我们文明和社会的争议和再定价值的”象征物,无法拥有文化意蕴[3],也就难以获得作为装置的艺术价值和品味。
其二,装置材料使用上加工上的无法个体化而是泛化。它们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可大量复制,这就使之没有或很少有个性色彩;这也使得装置艺术在对材料媒介作艺术处理时少了诸如中国水墨画的笔墨处理等体现画家个性痕迹的形式因素,从而也使观众在艺术鉴赏上减少了许多专门的色彩、笔墨、构图、笔触等等技艺知识与鉴别能力上的储备,让装置艺术更具生活化的魅力。所以许多装置品往往给人以我也能为之的印象,也时常有“这也是艺术吗”的疑问。
其三,装置艺术在作品的创作中的大众手艺化和公关运作化特点。从传统艺术是一门特殊的技艺看,装置艺术已经消解、脱离了这种把艺术作为一种特殊的专门技艺性掌握与表现的观念,而回复到大众手艺性的和现代公关操作性的活动及其结果的认识。因为装置艺术品的创造对象通常是传统艺术材料之外的物质媒介,往往也是其他行业的加工对象,所以艺术家往往是通过对现成物品的借助其他行业的手工艺手法予以加工组合,同时由于它的批判性,往往要有赖于现代公关运作才能得以展示,为一些展览馆所接受。由此可见,装置所用的某些创作手段是一般工艺人员乃至普通人员也可为之的,这就把传统艺术作为特殊技艺需要特殊人员的神秘面纱彻底揭开了,还其以艺术的原初本义。
如杜尚给小便器“题字”手法,把自行车和木箱等予以“拆装”“再组合”的方法;谷文达的将经血、60名妇女声明的“收集”并“展示”的方法,王天德的将宣纸等“染墨”并“铺遮”、“粘糊”于桌、凳、酒瓶、墙面等的方法,都是常人可为的,区别在于你有没有这种“做”、怎样去做的想法从而使之与生活意象拉开距离。同时还有一个重要不同在于“展示”过程与方式。装置往往要通过展示过程才得以艺术化,这个展示有赖于艺术身份和艺术家的公关操作活动来实现。
最后,装置艺术在创造与展示主旨上的非艺术性。它不像传统艺术和其他现代架上艺术,往往要着力去追求艺术形式本体的完美与表现。由于它所用媒介是社会化大众性材料,对现成品的加工处理就无法脱离日常经验意象而求纯艺术;装置的创作动机也往往是作者对社会生活的反思与触动,它主要以直接介入生活、反刍人类自身生活经验和观念的姿态而存在。因此可说,装置艺术的主旨和本体已经超出了纯艺术范围,主要不在于如绘画之点线面构成表现,而在于针对原先现成品内含的社会意蕴的反诘、悖逆、解构和超越。这就表现出现代艺术生活化和社会介入性加强的趋势。如上可见,装置艺术在当代具有大众化社会化趋势,装置艺术的中国化也要植根于民众植根于生活植根于中国国情。装置的大众形态性同所谓“后现代主义”文艺状况的消解深度、平面化、大众化倾向是相吻合的。因此我们对装置艺术的中国化乐观前瞻是不无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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