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维特根斯坦在终结了哲学后仍然从事一种新哲学创作的话,杜尚则是在终结了现代艺术后,仍然从事着新艺术的创作。
杜尚是20世纪艺术史上的一个休止符,经过杜尚作品动人心魄的停顿,夹杂着清新与粗鄙的新的后现代艺术乐章就开始了。
事实上,杜尚在架上绘画方面的成就也是不容忽视的。参加美国军械库展览的四幅作品《下楼梯的裸女,2号》、《国王与王后》、《火车上忧伤的年轻人》、
《下棋者》代表了杜尚一生最重要的油画成就。
但是,自从1912年《下楼梯的裸女》参加巴黎独立沙龙展遭拒后,杜尚就已下定决心放下画笔了。
作为第一件现成品艺术,杜尚的《泉》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尽管这件作品不过是杜尚的一个恶作剧,但它在20世纪艺术史上的确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杜尚本人对于《泉》并没有那么多深刻的哲学思考,他不过是借这种方式讽刺传统艺术的虚假甚至邪恶。若干世纪以来,人类确实赋予了艺术过于崇高的地位。而实际上艺术却并没有那么崇高。正如梵高所指出的,艺术远远不如生活本身重要。艺术不仅不能替代信仰成为人类的精神归宿,甚至如现代艺术那样还是堕落和危险的事物。
正是在揭穿艺术并不光彩的本质这一点上,杜尚才引起了现代人的共鸣。在信仰失落和形式方面的尝试走到尽头后,现代艺术确实是无路可走了。因此,杜尚的意义不过是提醒人们,艺术算不上什么。
然而,无论艺术是什么,只要有人类的历史,恐怕艺术的历史就不会终结。因此,艺术史需要的是对杜尚的否定之否定。这一否定之否定的完成显然不是杜尚本人的任务。显然,杜尚无力提着自己的头发升空。
在第一件现成品艺术《泉》问世后,杜尚又花了8年时间完成他的另一件作品《大玻璃:新娘甚至被光棍们剥光了衣服》。人们总是费尽心思去分析这件作品的内涵。实际上,这件作品毫无意义。这不过是杜尚的一种无聊的实验。尽管杜尚本人想说明的是:艺术服务于思想。但这件作品表明杜尚毫无思想,或者他的思想混乱而空洞。
《大玻璃》说穿了不过是杜尚在材料方面的实验。材质的变化,是从传统艺术到现代艺术冲破的一大瓶颈。以湿壁画为代表的传统艺术,其材质无非是油彩、蛋彩、青铜、黏土等。到了20世纪,随着城市的发展,艺术家们可以选择的材料多了起来,旧布片、印刷品、铁屑、木片、玻璃、铁丝、铜线、大楼地板上沾满的尘埃等等都可以用到艺术品创作中。而杜尚的意义,无非是第一个把它们用到艺术中去。
除了材质上的实验以外,《大玻璃》这一作品可以说并没有其他深刻的思想。这不过是杜尚本人的一种游戏。他并没有把自己的作品看得很重要,相反,与下棋一样,这不过是杜尚人生的一部分,是他打发时间的一种手段。
杜尚所追求的是一种放松、自由的人生。只不过他所追求的自由是一种虚妄的自由,不仅不是一种高明的解脱之道,反而是一种自我麻醉。
杜尚的人生态度是:“一个人的生活不必负担太重,做太多的事,要有妻子,孩子,房子,车子。幸运的是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相当早,这使我得以很长时间地过着单身生活。这样,我的生活比之于娶妻生子的通常人的生活轻松多了。从根本上说,这是我生活的主要原则。所以我可以说我过得很幸福,我没生过什么大病,没有忧郁症,没有神经衰弱。还有,我没有感到非要做出点什么来不可的压力。我从来都没有感到过类似要求:早上画素描,中午或晚上画草图等等……我是生而无憾的。”
杜尚的人生观看似洒脱,实则消极,并不值得推崇,无论是对社会还是对个人都无益处。杜尚的人生观与西方典型的关怀人类命运的基督教价值观显然是被道而驰的。实际上,杜尚的思想并没有影响西方的主流价值观,也与东方的价值观格格不入,他所代表的只是信仰失落后西方堕落价值观的一种罢了。
因此,杜尚在给现代艺术画上句号后,并没有启示一个新的开端。尽管他否定艺术权威,看穿艺术并不崇高的本质,并且自己拒绝做艺术家,淡泊名利,比一般的艺术家要高超许多,生活洒脱许多。
杜尚的“洒脱”源自他“什么都不信”的价值观,因此他所有的艺术创作仅仅是一种自娱自乐。他拒绝神性,因为他已经放弃了基督信仰。与毕加索相比,杜尚过的是一种与世无争、清心寡欲的生活。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看起来的确“超脱”和“高尚”。
然而,杜尚的“什么都不信”使他认为一切都没有意义,包括艺术,也包括人生。在信仰失落之后,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谈呢?因此,当杜尚80岁接受采访说“我非常幸福”
时,叫人怀疑他所谓的“幸福”有几多分量。
杜尚的一生和他的创作与维特根斯坦极其相似。维特根斯坦是20世纪哲学史上终结传统形而上学哲学的第一人。自维特根斯坦之后,哲学变成了一种琐屑的日常语言的分析,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然而,维特根斯坦仍然继续着他的哲学研究。与杜尚一样,维特根斯坦也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他本是欧洲贵族后裔,却放弃了巨额遗产,过着简单的生活,在世人眼中,也是一个非常高尚的人。
与杜尚不同的是,维特根斯坦并没有完全放弃基督信仰。但是我们认真研究维特根斯坦的信仰之后,却不难发现,他的信仰存在着极其严重的问题。不否定基督信仰,却与一个真正的基督徒生活保持着隔绝的状态。他孤独一生,且是一个同性恋者,与《圣经》的教导完全背道而驰。信仰,对于维特根斯坦来说,如同一张遗落在箱底的发黄的老照片。
杜尚与维特根斯坦,这两个世纪名人,他们的生活都是错谬而可怜的。这正是20世纪哲学与艺术陷入绝境的表征。
杜尚,一个20世纪艺术的休止符,与毕加索危险的艺术同样是信仰失落后的产物。不同的是,一个放荡,一个无聊,总之二者都很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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