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徐乐乐:即使做不了大画家也要有趣
钱晓征
徐乐乐说:我画儿童画,里面就有好玩的东西,这是我的天性,
画国画的时候我的天性就流露出来了,所以,画出来以后,
有人就说我画的还是成人的神话故事。
我没有野心要成为大家,我只想把我需要的喜欢的
以及我的感觉放进画里去,我的喜好可以用画画出来,
这是很大的趣味,我就做我感兴趣的事吧。
做农民VS做画家
去农村不是图新鲜,就觉得有使命感,一心想改变农村一穷二白的局面。到了那儿才发现,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用画工笔的方式挖花生、锄草,不就是给人家添乱嘛。
钱晓征:你有一段不同于同龄人的特别的经历:大多数人上山下乡的1973,你考入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成为你们这一代人中比较稀罕的大学生;1976年文革快结束了,你却选择了去上山下乡?
徐乐乐:是的。我的上山下乡是我自己要求的。
我当时是参加高考考入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而我身边很多同学则是工农兵学员,当时读一篇文章叫“论资产阶级法权”,里面就讲城里来的这些干部跟人民不平等了。我当时就特重视这个平等,我觉得我自己是个特权阶层,我不想让自己有这个特权,就应该下农村。所以,我刚一毕业就去插队了,我自己还要求到当时最艰苦的涟水县。1976年下去,1978年回城,一共一年零八个月。
钱晓征: 感觉怎么样?
徐乐乐:终于知道农村是怎么回事了。我就住在农民家里,听人吵架,半夜叫魂,等等,连工资都不要就挣公分,干农活都是认认真真的,我还当过种棉花队的队长,当然有别人当技术员。一直到现在我都不后悔,我还是有对土地有感情,体会到农民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最怕的是早晨起床,一大早就要起床,有点受不了。
钱晓征: 没有任何外力,你在农村干得挺开心的?
徐乐乐:那个时候21岁,很懵懂,就想在农村扎根。干活也觉得累,但会想:也许再过几年就会习惯的。那个时候去农村不是图新鲜,就觉得有使命感,一心想改变农村一穷二白的局面。但是后来到了那儿,才发现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用画工笔的方式挖花生、锄草,不就是给人家添乱嘛。
钱晓征: 你带着这个使命感到农村,有哪些行动?
徐乐乐:我到了乡下就给了我一个生产队副队长的职务,因为我是大学生嘛。当时安排的任务是叫我带着大伙挖花生,一人分一块地,干完了交了花生就可以回去。结果别人都干完回去了,我还在那儿忙呢。你想啊,我是个画工笔的,什么都要追求细,我能干得快吗,我低着头在土里细细地扒啊扒啊,找花生,一天下来眼睛都肿了,还没干完。而我忙着自己干活,却忘记了做领导的主要职责是要在收工的时候对每个队员搜身,以防他们把花生装在口袋里带回家,有可能因为我的“失察”就会导致生产队损失。回去后我的副队长职务就给撤了。我哪里能带头,简直就是落后分子,还改变人家农村面貌呢,处处碰钉子啊。还有,我记得给棉花苗锄草,我又用画工笔的方法,不放过一根草,棉花苗旁边的草当然也不放过,可是一不小心,棉花苗就被锄掉了。现在想想,就一件事还有点用,每天晚上给农民上课,扫盲班,教农民认字,发挥了一点作用。
钱晓征: 回城后就进入江苏省国画院?
徐乐乐:是的,那时江苏省国画院刚恢复,亚明提出来:我们不走学院的路,我们走师傅带徒弟的路。因为亚明这句话就办了江苏省国画院学习班。这个班里所有的学员只有我是艺术学校毕业的。现在回头看这个学习班还是挺出成绩的,成材率蛮高。我们后来去看亚明老师他很高兴。
钱晓征: 师徒制对中国画的教学方式还是有用的,学院派可能有一个问题就是面太广了。
徐乐乐:师徒制有一定的好处,学院派的心比较活一点。因为它里面有些东西太冷淡了,那时我也费了好大劲,素描也好,色彩也好,很多内容,你选什么东西学呢?在南艺读书的时候就是临摹,也不知道临摹些什么东西,都是一些没有意识的临摹。反正是接受了正规的绘画教育。进了国画院学习班,比较单纯,就是拿画册临摹。那个时候就是临,没有想过要画什么,没有想法。有想法是在“85”新潮的时候。
钱晓征:国画院的这个学习班给你带来什么呢?
徐乐乐:除了临摹,还带我们到一些地方去写生,傅二石也带我们出去,具体教什么的并不是太多,但是这些活动蛮重要的。
儿童画VS国画
狂热地痴迷于儿童图画书的创作,几乎把国画忘掉了。
钱晓征:你是在大学才接触到绘画么?
徐乐乐:不是的。我从幼儿园的时候就爱画画,小时候在家里到处画,地板上墙上都被我画满了,我母亲在南艺做领导,我们家经常来一些画画的,我就缠着他们教我画画。小时候最爱画的就是芭蕾舞,爱画小美女,就想把人画好画漂亮。
钱晓征:你画过很长时间的儿童画?
徐乐乐:对,当时就为了赚点钱,当时一张儿童画1块2毛5,这样一张一张画下来能赚几百块钱,都是出版社约稿。画过五本连环画,有童话故事,少儿杂志画插图。那个时候有了这样一点经济来源,幸福得不像样,能赚钱买个录音机就高兴得不得了。朱新建那时也画儿童画,他到高欢家去玩,说种完一块自留地就去玩一玩,画好了一篇稿子就叫种完一块自留地。一篇稿子都是十几篇二十几页,画一套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每个地方的场景都要设置出来。
钱晓征:画这些儿童画跟国画没有关系?
徐乐乐:当时没想过这么多,能给我画就很高兴,也想画得更好玩些,因为小时候就喜欢画这些东西。当时就想尽一切办法看到一些资料,什么小豆子,儿童时代,星火杂志,都是文化大革命前苏联的东西。我有一个邻居,女儿在南师大外语系,能接触到外国的儿童书,我借了她一本美国的儿童书,后来女孩出国了这本书没有还给她,这本书对我很重要,我和胡宁娜画的很多东西都是从这本美国的儿童书里学到的。
那时候狂热地痴迷于儿童图画书的创作,几乎把国画忘掉了。
钱晓征:后来是怎么想起来国画的?
徐乐乐:85新潮来了啊。那个时候就有国画的展览,我是省画院的,要拿出东西参展,就只好放弃儿童画了,非常痛苦。
我开始画国画,就回到传统上面了,我画儿童画,里面就有好玩的东西,这是我的天性,画国画的时候我的天性就流露出来了,所以,画出来以后,有人就说我画的还是成人的神话故事。我没有野心要成为大家,我只想把我需要的喜欢的以及我的感觉放进画里去,我的喜好可以用画画出来,这是很大的趣味,我就做我感兴趣的事吧。
一开始是画小写意,工笔也画。现在看看那时的工笔还不如现在的写意呢,因为一开始的工笔比较粗,只要求形式怪。
钱晓征:你的作品中,人物都是大鼻子,尤其是早期的作品,大得很突兀。
徐乐乐:我小时候画画,人物的造型就是大鼻子,这是我潜意识里的。后来我在学校画素描的时候,画出来的总是要比模特本人的鼻子大,这是一个天生的缺点,这个缺点后来成了特点,但是现在画的人鼻子又开始回归正常了。那个时候我们画画都求怪异,想跟以前画的人不一样,想拉开距离。
开始画人物,第一件事是造型,每个人都想有跟别人不一样的造型。1989年画了一张工笔《离骚图》,仍然是这个造型,稍微文雅一点,但那个造型还是粗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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