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的世界
在性及其欲望、同性的认同等方面,中国向来是相对保守的,艺术中的表现也如此。也许人们还记得,袁运生曾因1979年首都机场创作的《泼水节——生命的赞歌》壁画中出现并非自然主义手法描绘的女性裸体,而被指责为大逆不道。生于50、60年代的男性艺术家,他们的作品,尤其出现于80年代的作品中,性被赋予为浪漫或充满魅力的主题,但也大多选择一种隐喻的、模糊的图式来表现。而中国女性艺术家,她们的作品题材长期以来也主要集中于家庭生活、母与子、自画像等,展现出美丽、善良、柔和、温顺、纯洁如天使般的女性气质。而生于60年代的一些女性艺术家,如如刘虹、奉家丽、李虹、蔡锦等,她们的艺术渐从男性话语中分离出来,转向对自我价值的探寻、认同与肯定。涉及到性、女性欲望、同性等内容,也探讨传统艺术中“凝视”视角转换的问题,但大多仍然是一种较为含蓄而隐晦、非直接大胆的表现方式。
正如前述,全球化的时代,中国社会的开放发展,资讯信息的发达,独生一代的自我关注、自我意识与自我认同的增强。在性及其欲望、同性认同等方面,在艺术表现上与以前迥异。尤其独生一代的女性,她们接受了与男性同等的成长历程,某种程度上可谓是中国一代新女性。今天这些中国的新女性,似乎比西方20世纪初在超现实主义团体中出现的那些历史上最多的新女性艺术家的条件和环境更优越。
独生一代艺术家,无论男性和女性,如艺术家沈娜、栗子、黄薇、崔岫闻、黄宇兴等的作品,对性及其欲望、同性意识与自我认同、男性和女性欲望,进行了大胆直接反叛传统的艺术表现,这既是对一种人性、人之本性的揭露与探讨,也是对中国社会传统在此方面的保守、扭曲提出挑战,更是独生一代自我意识、自我关注的艺术反映。
女性艺术家沈娜的作品,画面中的女性呈现出时尚、性感、主动、强势、开放的面貌,这与传统绘画中的女性气质截然不同,由此阐述了画家自己对性的开放看法,并反映出一种新的社会风尚。沈娜认为大众对性应该要有开放和健康的心理和思想。她也大胆引入了关于女性同性恋的题材,表现了独生一代对于自我、性、女性欲望等开放而肯定的认识。女性艺术家栗子对于自己画面中那一个个精神漂移的灵魂,那一对对爱欲缠绵、荡气回肠的恋人,有她自己独到的见解,她说:“绘画是表达自我的方式,每一幅作品都是拥有我灵魂的梦境。其中有女性特有的细腻、坚强、温柔、爱。同性之爱是我一直挥之不去的影子,也是我最希望表达的话题。或许在我眼中同性恋并不是外界所认为的那么不堪。我认为那是纯洁的深沉的,需要面对更多的痛苦及压力。在我作品中的每一个同性之爱的灵魂都是安然的、坚定的、享受的。他们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我的画面给他们创造了一个温暖、空泛、纯净的世界。美丽的灵魂们没有清楚的性别特点。”女性艺术家黄薇,作品在大胆展示性及其欲望的同时,强调画面中萦绕着一种甜美、温情的欲望氛围。她曾提到:“80后的我们都有着多元身份,以不定的形态存在着,画面表达的或许只是一种感受或潜意识。作品里出現以女性形象为主,可能她都代表着我们,和某种‘共性’,不论是迷茫,懒惰,任性,冲动……。可能时间在悄悄的沒有表情的流逝了,但希望……能用缠绵温和的方式,感受一场美好而缓慢的时光……这就是画面所散发的‘味道’。”
独生现实的世界
现实主义,在20世纪的中国艺术史中,占据主流。从革命现实主义到感伤现实主义(伤痕艺术)、乡土写实主义、新生代艺术、玩世现实主义,它们也依次实现了为革命斗争服务、反思批判文革及知青运动、富有人道主义的人文关怀、对无聊、荒谬的日常生活的真实直接反映、对现实生活及人的存在状态的一种调侃、嘲弄、虚无。
21世纪的独生一代,面对的时代背景、成长历程及其特征,都与生于50、60年代的人不同。他们的艺术,也自然相应地反映着他们独特的现实主义。他们孤独自闭、善良单纯、敏感脆弱、忧郁迷茫,缺失信仰感,缺乏强烈的集体主义与责任感,追求绝对至善至美的自我世界。他们以艺术表现其真实的存在状态,呈现一种独生现实主义的艺术面貌。
那危、罗甜甜、于洪春、董鹤、李文超、王常杰、邵东妮的作品中,都有一个艺术家自己选择的独特形象,这或许是画家自己,亦或许是独生子女的符号代表。那危的作品,集中表现“80后”的迷失与自醒。他画面上所选取的都是年轻人的形象,多身着蓝白条纹相间的病患者的衣服,或立于广袤的蓝天白云下,或立于无边的黑暗沉闷中。大面积的重基调颜色象征着不可琢磨的现实,并暗示人物内心深处空洞而沉闷的情绪。蓝白相间的符号化语言,抽离自病患者的衣服,用以表现“病态的”、“非正常的”、“存在问题的”、“自我相对完整而又冲突的”社会秩序,暗示独生子女在当代社会所产生的内在困惑、心理创伤以及在不合理秩序的控制下产生的无奈和尴尬境地。罗甜甜的作品,画面始终笼罩着孤寂忧伤的诗意氛围。光头少女是画作中重复出现的形象,她总置身于似现实而非现实的广阔背景中,空旷的背景更加衬托出她的渺小而孤独无助。她的面貌、表情是不重要的,它只是独生一代的一个符号代表,而她的动态,展示着作者想要传达的独生一代的现象:迷茫、孤独、彷徨、自闭、痛苦……。李文超的作品,选择了一种冷漠的色调,一种存在的孤独、自闭、冷漠、虚无感跃然于画面。王常杰的作品,在远处幻影中的繁华城市景观或灰暗沉重的天地间,衬托着迷失、堕落、沉重、孤独、沉思中的年轻一代。他说:“‘80后生人的独生情结,以及这一群体独特的存在方式,是不能回避的问题。经济发展、城市、社会等问题,与我内心想象的理想世界之间有着固有冲突,给我带来了压力、痛苦,并由此而生抵触情绪。……画标题为呓语,人人都在呓语,没有逻辑,没有方向,没有意义,一切都是,呓语……。”董鹤的作品,采用强烈的冷暖对比色彩,色调凝重、忧郁、压抑,画面笼罩着一股恐惧、暴力、毁灭甚至如世界末日般来临的氛围。画中人物的表情或惊恐、或悲哀、或无助、或茫然,尤其那惊恐睁大的双眼,还有那似带有血腥、暴力、死亡的场景,令人无法忘记。他的作品即在探讨着生命的生存状态——死亡和生存的冲突,又在探讨着独生一代家庭及个体所面对的困境、责任与危机。相类似的,于洪春和邵东妮的作品,也集中体现了独生子女的现实状态与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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