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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求中国当代艺术普世性价值的几种可能性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10-21 20:08:24 | 文章来源: 《批评家》

三、当代中国抽象艺术的普世性

最能体现艺术普遍性的,无疑是抽象艺术了。围绕抽象是否要需要文化性的问题当然是伪问题,根本的问题是,中国艺术家如何培养自己对纯粹抽象形式,尤其是对混沌的敏感性。

思考抽象,这是回到纯粹的形式语言上,抽象这个词,西方就是说去掉形式,如同abstract这个词的前缀ab-就是“去除特征”的意思!如果是纯形式,是严格意义上的抽象,严格的抽象艺术是要去掉形象的。去掉一个形象与纯形象如何并存呢?所以抽象艺术并不是几何形,西方以几何形来体现抽象艺术,那是自从希腊以来的一个文化发现:本来抽象的理念并不一定需要几何或者数学来体现,只是希腊受到埃及数学的影响而然,音乐艺术也可以成为纯粹不可见理念的代替者的。因此,抽象沿着两个可能的展开方向,一个是从形式到形式,越来越纯粹,一步步还原和去除内容,达到几何学那般的西方称之为理念的形式感,我们可以说蒙德里安是这个路线的代表;第二个则是从无形式到形式:这是从混沌中体会被动性的力量,获取的形式也是在运动和变动之中的,并不定形,尽管有着形式的韵律,我们可以说美国行动绘画的代表人物波洛克是代表。其实二者并不矛盾,前者是从已有的形式还原简化,所谓的极少或者极简主义其实就是这方面的发扬,当然如此的还原还是有着第一次混沌裂开后的痕迹,还不是原发性的。而第二章从混沌里面出来一个东西,有着形式性的几微和微妙性,不可言说性,则是更加困难的,是再次的深入混沌的冒险,无疑我们当下的中国艺术家对此混沌的深入还远远不够。一旦深入混沌而再次发现新的形式,才可以摆脱文化等等的相对性,进入世界本身的秘密之中,创造出新的普遍性形式。

回到中国文化,中国文化到底有没有抽象呢?我们看汉代出土的文物上的云虚纹,以及敦煌壁画上一些比较形式化的、带有装饰性的线条,还是有着抽象的,因为现代性意义上的纯粹抽象是出现很晚。包括后来的唐代等的草书,包括晚明的董其昌,董其昌后期的山水画,根本不是山水,就是简单的像铅笔一样的逸笔草草的痕迹而已,画几笔就完了。其实中国文化有一种抽象的东西,包括它的写意,尽管把抽象的部分减弱了。但是写意的奥秘在于:无意之意,而无意之意不是意,而在于“无”或者“空无”,因此高名潞的“意派”并没有把握中国文化写意的极致:不是“意”而是“无”!只有达到“无”的非形式,才可能摆脱文化的相对性,使之成为普世性的,高氏的意派其实是最后的文化保守主义的包装。

如果抽象绘画从西方来,如同物理学没有国界,几何抽象没有什么国界和文化的相对性和特殊性,但是抽象绘画不仅仅是“形”上的,还有材质和精神上的。关键是要进入混沌,西方从混沌里面发散出光、色彩和形,因而西方讲造型,比例,色彩关系等等。就像唐代的人物画受到佛教西域影响讲造型一样。中国文化从混沌里则发掘出气和气象,以及“气势”。中国艺术追求一种气势,它不是西方的造型,精确比例。当然这里我们要避免形成对东西方文化本质主义式的武断判定,这里主要还是从原发上触及的。这样,问题就来了,怎么可能抽象艺术里面能够把这种“气”、“势力”跟西方的“光”和“纯形”结合在一起呢?这就是我提出的光气融合的命题,徐红明的抽象作品就很好地体现了出了这个方向。

因此,衡量一个画家是否打开了架上绘画之新的可能性,就在于他是否做到了如下的三个要素:重新经验混沌——以新的方式打开混沌——以新的形式或非形式展现已经打开的空间,并且,考察画家是否在保留架上绘画平面性的同时,接纳了新的物象,这里才有“普遍的独一性”出现的可能性!

其一,是对混沌的经验,这要看画家是否对他所生活的时代精神,以及对他生活的当下世界本身是否有着自己独特而准确地体会,从而从作品上体现出他对时代精神气候的敏感程度。如同波洛克(J. Pollock)代表美国20世纪40年代躁动的自由精神,如同罗斯科(M. Rothko)画面隐含着绝对悲剧精神的崇高形式,我们这个时代的中国艺术家如何经验自己的时代?如何建立一个内心的世界?如何找到艺术的形式来安顿自己的心灵?如果中国传统艺术家是通过归于平淡的安宁,以及空寒的萧索等等来达到自身拯救的,现代的中国人如何既要保留中国传统的这种平淡的原初经验,又要接纳这个时代的不安躁动?因为毕竟我们这个时代的个体欲望被彻底唤醒了,不可能以强制方式消除,在一个变乱的时代,如何发现理性的内在秩序?因此,既要肯定欲望的流动性,又要使之安静下来,这就是徐红明最近名为《非云非烟飞气》的系列作品的创作方式:仅仅依靠传统的平淡或者空寒已经不足够了,必须接纳西方理性的内在秩序来安抚躁动的心灵,而画面上流动的烟云烟雾等等气象就是流动的欲望的暗示,但是在漂离的烟云之间,通过色彩的内在调节,使之有着色调冷暖的细腻对比和融合,在伸缩的节奏中,接续画家之前的几何形,就呈现出内在的秩序。其二,如何以新的方式打开混沌的呢?我们知道波洛克的伟大在于:他作画的方式是离开了画面的,不再以笔或刀来接触画面,他滴洒的方式是不再直接接触,这个细微距离的拉开,一下子就超越了传统的所有作画方式,这也是对可触与不可触的彻底经验!这个离开画面的手法其实隐含着更多的后效:首先,这是对以往手法的放弃,不再以自己之前的所有技法来作画了,哪怕波洛克自己对立体派已经有很好地继承和变形了,但是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语言,或者说,还是没有找到自己进入混沌的方式,尽管自己一再处于生命的躁动不安之中,处于绘画的无能无力之中,这只有忘记自己之前的所有技法和手法,就是彻底承认自己的无能和面对艺术的不可能性,才可能打开新的可能性,艺术的创造需要忘记和舍弃,而敢于舍弃,需要非凡的勇气和自我否定。其次,这是所谓的不会画了,中国文化所谓的“生拙”就是如此,要去掉技术太熟练的惯习和习气,因此离开画面,不以刀笔来画,就是滴洒,这就是新的手法,这是一个多么本源和多么笨拙的姿态(以至于有人认为这是从印第安人那里学来的)!再其次,滴洒是回到画家自身的动作姿态,身体体现出自己的自由感?这是波洛克找到的滴洒方式,还有什么比滴洒最为传达生命的畅快或狂野?这是回到绘画的行为性和身体性!当代艺术都在于回到自己的身体,以身体来作画,是整个的身体,而不仅仅是手和脑,是生命本身要彻底委身在画布上,成为画布的一部分,但是他不得不承受身体的最终缺席。还有,这也是对触感本身的思考:作画即是回到最初对画面的接触,如何让手上的笔或者刀接触画布或者平面的那一刻成为最为原初的触感经验?这个最为微妙的接触的那一刻是如何的?那一原初的时刻,需要刀笔吗?或者说,是要求接触还是不去接触的那个触点上,如同张羽以手指去接触(抛弃笔墨,是还原为彻底的触感),这就是彻底回到原初的触点,都不再有技术和笔法,离开已有的触点,其实也是身体与事物之间触感关系的还原和悬搁,是对不可触的触——只有走向对不可触及之物的触感,才可能形成新的敞开方式。最后,这个悬搁的姿态,恰好再次体现了自由,与对混沌的经验相通!其三,则是画面新形式的生成。对于波洛克,这是以满幅的壁画式构图暗示无限和永恒之感,同时以层层叠加的线条覆盖画面,似乎有着某种形式性,其实是对形式的破坏,波洛克如此彻底地消解了形式,也是为了回应最初混沌的无形式,现代艺术不再以形式的创新为目的,而是继续保持非形式(unform),尽管看起来这也是一种形式,比如波洛克作品上的线条,尽管层层覆盖,在不同的色彩之间,以及某一张色彩的变化和旋转上,还是有着内在的旋律和节奏的,尽管节奏和反节奏同时并存。形式与形式的破坏同时并存。在这个意义上,波洛克很好地回应了卡纳瓦桥等人对绘画本身的破坏的方式——这是艺术在面对深渊时,对深渊的肯定,而不以绘画达到虚假的拯救。

结语:中国当代艺术的宗教性

中国当代艺术已经遇到了巨大的危机,尽管这是随着最近交融危机的全球爆发,这个危机才变得鲜明起来,其实从1980年代开始,一直到1990年代玩世现实主义和艳俗艺术,再到与后殖民文化相关的21世纪商业艺术,都关涉一个根本的问题,就是无法进入艺术本身的精神性层面,既没有对艺术语言本体论上的追问,也没有个体精神价值的创建,当然更没有终极价值上的维度。因此,中国当代艺术的危机,就是精神的危机,而要解决这个危机,艺术只有走向绝对,接近绝对的方式与宗教感相通,这也是普世性形成的条件之一。

指出当前中国艺术中的宗教元素,有助于我们理解未来中国艺术发展的可能性。这里所言艺术的宗教性或宗教感,既是在严格传统宗教形态上使用,也是在后现代的泛宗教,即具有某种终极关怀或者把艺术本身当作宗教而言的。在中国,就有着几种不同的形态。

首先,宗教信仰是指有着明确形态和组织的宗教——比如中国当前的基督徒艺术家,自觉结合基督教信仰与自己的生命经验,无论是作品上的符号形式还是作品所体现的精神性,都明确指向基督教。但是如何创造出与这个时代相关,与自己的生命相关的艺术作品,而不是简单的圣经图解,不是模仿西方几百年的宗教绘画传统,这还是艺术家要面对的巨大挑战。在这个意义上,要形成真正的“普遍的独一性”的作品,中国的基督教绘画之路还很漫长。

其次,则是回到中国文化传统中的文人画与禅宗的修行上,激活新的审美观照方式,而中国文化的所谓审美代宗教,这个代替就受到禅宗影响,在日常生活中体现出修行,把绘画作为修禅的功夫。这在前面提到的李华生和周洋明带有强烈虚无劳作的作品上,去除了意义,成为无意义,在无意义的身体劳作和修炼中,形成了某种心的禅宗和修性方式,梁铨的抽象水墨恢复了传统的平淡意境等,其实也是有着准-宗教气质,也是有着普遍性的。

当然,这还要指出那些面对后现代的虚无主义处境的艺术家,试图回到物质的精神性打开新的个体性的生命信仰的可能性,比如抽象画家徐红明等人的贡献,因此,宗教性的维度与普世性的维度是内在相关的。尤其在中国,明确的宗教信仰和文人的非宗教的信仰本来就是内在重叠,并且不明确区分的,这也可以算是一个新的宗教性,不是如同西方唯一神论之间的争论和战争,这也是艺术,中国文化所谓以审美代宗教的可能的贡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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