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根于贫瘠的土壤,以其顽强的生命,倔强地破土而出,以其不择地而生的性格孳生蔓延,人间开始出现一片新绿。这片新绿的种子随风播扬,造成了绿色的世界。春风助其生,野火遏其长,然则它带给人间的喜悦,是毋庸置疑的。诗人最是敏感,描写草的莽翰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写草带来的幽情逸趣:“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可以调素琴,阅金经”;以草状离愁别绪:“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当然草也不尽富诗意,苟自甘堕落,则为腐草;挡道塞路则为崩榛;生无伦次为荒葛。
将草比附于文艺,则有“草根文化”,这一般是中性词,言其自生自灭、言其土生土长、言其质亦且野。粗陋不等于鄙俗,野莽亦非指卑劣。这其间没有划一的属性。草根文化甚至可以说是民族文化的沃土,是不可忽视的普世同享的文化,它无所不在地注入整个民族文化的集体记忆之中。
专业的文艺家们从草根文化吸取丰富的营养,远在春秋之世,孔子删诗,留下诗三百,剔除桑间濮上之音,删去郑卫淫逸之词,目的只有一个,即所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这“思无邪”正是“心诚”“意正”(《大学》)的前提。历史上凡是得以流传的经典文化著述,都不会忘记这精神上根本的追求,而这“根本善”本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发掘则有之,不发掘则销遁。
目前反对文艺领域出现的非主流倾向,“三俗”即所谓:“低俗、庸俗、媚俗”。“三俗”文化正是违背了中国文化的优秀传统,而必以刈之的塞道崩榛和罥途荒葛,它们正日复一日地浸淫以致损害着我们民族的灵魂。
草根文化倘若是真的、善的、美的那就有着不息的生命力,它们可能成长为葳蕤的文化大树,我们可以举出东、西方的两株大树,以为比列:中国的赵本山和美国的卓别林。
他们的相同之处是:生于贫贱,衣食无告,在生活的底层跌打滚爬,最初饱受过人们鄙视的尴尬。然而他们的相同处是都有一颗皭然不滓的纯美心灵,同时无可否认的他们艺术上有着超凡脱俗的天才。
他们所处的时代不同,在资本主义上升期的美国,工业化带给人类好处的同时,卓别林别具慧眼地看到资本给社会带来的不公,机械化所自具的盲目性和对人类智慧的漠视,他用夫复何言的哑剧、用幽默滑稽的形体,展现他淋漓尽致的批判。《淘金记》、《城市之光》、《摩登时代》、《凡尔杜先生》都成为了经典之作,他对小人物的恻隐之心,包含了大师的广大悲怀,引发了人们对资本主义本性的思考。
而赵本山则处于中国社会伟大的转型时期,一个备受资本帝国主义侵凌、宰割,饱受屈辱的民族在站起来的过程中,生活最底层的族群,欢欣鼓舞地迎接中国自强、自富、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大潮。他们有着一种对新事物的热爱和追逐,尽管其中包含了他们的幼稚、误解和小小的虚荣心,但其主导精神则是质朴、纯良和信心。赵本山的名作《相亲》、《昨天、今天、明天》、《火炬手》,都代表了亿万农民的心愿,它也引发了人们对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思考。
有人说赵本山的作品只是“真”,谈不上“善”,更谈不上“美”,这是我所不能苟同的。真、善、美是三位一体的艺术存在,这就是一个值得探讨的美学的问题了,“真”之反为“伪”,“伪”为不善,“真”为善。真、善具之矣,美必在其中。
卓别林平足前行,罗圈腿;赵本山佝偻行,拖沓身,这都不碍其内质之美。最肤浅的审美,乃是视电视广告以剔透晶莹、袅娜作态为美,其实那正是丑的所在。
雨果《巴黎圣母院》中的那希莫多,奇丑之人也。驼背、眼疾、歪嘴、行步怪谲可笑,然而雨果的伟大在于他把一个最美的灵魂渗透于其怪丑的身躯,使之千古留芳。
赵本山由于文化的缺漏,他正在努力读书练字;以其睿识培养人才,而学生中亦有不能尽如人意的,染上“三俗”之病的,恐不能归咎于赵本山。赵本山对学生的忧虑和时时的提醒,可谓用心良苦。
卓别林和赵本山都是天才的喜剧演员,亘古以还,一个节目能使亿万人同一时间捧腹不禁,迄今为止只有这两个人。能如此,于喜剧演员亦足可自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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