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地理决定命运,那么梵蒂冈博物馆拥有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收藏,也是顺理成章。这里有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和提香等大师之作,并且一直是艺术的圣地。位于台伯河边的这座山坡,名字尽显自身的诗意和创造力,古罗马人将这不显眼的小丘称为“梵蒂冈山坡(Mons Vanticanus)”,意指曾在这里居住过的诗人和先知,他们留下的文字称为“vanticinia”, 被人字斟句酌,想要从中预测未来。古罗马学者瓦罗 认为:“vates” 这个词源于“vi mentis”,意思是“心灵之力”,我们今天称之为“创造性想象力(creative imagination)”。因此,梵蒂冈成为艺术的繁盛之地。
早期基督徒相信,在古罗马时期,阿波罗是主管梵蒂冈的神,他也是诗歌与音乐之神。古老的传说认为,此处曾屹立着一座供奉着阿波罗的神庙。教皇的历史始于公元6 世纪,《教宗名录》3记载:圣彼得埋葬在“阿波罗的神庙中,就在他被钉上十字架之处附近……位于梵蒂冈”。十之八九,圣彼得是在梵蒂冈辖区内被执行死刑,并埋葬于此。1940 年,在梵蒂冈的南坡,发现一块墓地,包括多排陵墓和一座古圣坛。1950 年,教皇庇护十二世向世人宣称,这是供奉圣彼得的圣坛。然而,考古发掘发现:那里没有供奉阿波罗或是其他任何人的神庙。
即便如此,人们更愿意接受和相信神话,而不是事实。阿波罗神庙的故事深深扎根于梵蒂冈的传说中,并演化出自己的现实。1511 年,在梵蒂冈宫的签字厅中,拉斐尔完成了自己著名的湿壁画《帕纳塞斯山》。画中的阿波罗与文学艺术名流们会聚于帕纳塞斯山上,从荷马到彼得拉克,再到薄伽丘。他将这一场景绘于一由于版面限制,为方便读者查阅,本书中全部注释均收录在附赠的“随书手册”中,可在阅读过程中对照查看。扇朝北窗户的四周和上方,于是在那个年代,梵蒂冈山南坡的景色便通过窗户尽收眼底。拉斐尔的壁画,窗外的梵蒂冈山丘,二者的呼应关系并非巧合。梵蒂冈山坡上也许从未有过阿波罗神庙,但梵枢机蒂冈已经变成了现代的帕纳塞斯山,许多教皇和枢机主教召集、支持艺术家和作家,对艺术的资助,让他们成为真正的阿波罗崇拜者。
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教皇尤利乌斯二世。他不仅委托拉斐尔装饰教皇寝宫,委托米开朗琪罗绘制西斯廷礼拜堂的天顶画,还建立了梵蒂冈博物馆。一系列古代雕像是当时的镇馆之宝,来自于他在观景台别墅庭院花园的藏品。最早的藏品中,恰好有一件后来被称为《观景台的阿波罗》的古代雕塑,这件作品出土于15 世纪80 年代,拥有它时,尤利乌斯还是一位枢机主教。他在位期间,一个叫卡坡蒂菲罗的男人写了一首诗,想象这座雕像活了过来,并且宣称:感谢教皇,梵蒂冈已经是阿波罗真正的家,而不是提洛岛或者德尔斐。
卡坡蒂菲罗的宣传是在逢迎尤利乌斯。不过他的话也说对了不少,梵蒂冈确实已成为艺术的圣殿。尤利乌斯只是众多开明的教会出资人中的一员,正是因为他们过去的委托,梵蒂冈绘画陈列馆、西斯廷礼拜堂和梵蒂冈寝宫的墙壁和天顶,都变得美轮美奂。几个斯特凡内斯奇多联画世纪以来,教皇、主教和教会让众多大师经典之作得以实现。在乔托那幅宏伟的《斯特凡内斯奇多联画》中,巧妙的画中画,充分体现了这一点。多联画原本为老圣彼得大教堂的高祭坛所作,现在位于梵蒂冈绘画陈列馆中,在祭坛画背面,灿烂耀眼。乔托的资助人——斯特凡内斯奇枢机执事,正在骄傲地向圣彼得展示乔托完成的祭坛画。米开朗琪罗也以类似方式向教皇尤利乌斯二世致敬:西斯廷礼拜堂门上方的壁画中,先知撒迦利亚的侧像明显具有尤利乌斯的面部特征。
委托艺术家创作的,不仅限于教皇和富有的主教。1200 年前后,两名画家——乔万尼和尼科洛——受雇于一座罗马的本笃修道院,描绘“最后的审判”场景。这幅迷人的作品现存梵蒂冈绘画陈列馆,其有趣之处在于,根据画中的题词,赞助人是“上帝的侍女、贝妮黛塔女士以及女修道院院长康斯坦莎”。自然而然地,两名修女也出现在画中,成为得救的众生。贝妮黛塔和康斯坦莎与两位画家签订了合同,在教会漫长而卓越的艺术赞助历史之中,她们也有了一席之地。
《最后的审判》画在一块圆形木板上,下面还有一块长方形的附属画面。这幅为贝妮黛塔和康斯坦莎完成的画,就像一个巨大的锁孔,让我们一窥另一个丰富的世界,那个世界生机勃勃,栩栩如生。乔万尼和尼科洛的画,令我们透过一个锁孔般的视角,一窥那充满美与信仰的世界。梵蒂冈博物馆馆藏的大量珍宝在本书中完美再现,附有安雅·格雷贝简约明了的描述,具有同样的生命力。其中最具表现力的,莫过于西斯廷礼拜堂天顶画中米开朗琪罗笔下的人物。画中的先知约拿向后靠着,惊讶地凝视着布满壁画的拱顶,正像每天鱼贯而入礼拜堂参观的几千名游客,他们同样惊愕异常。
行走于梵蒂冈,或者翻阅本书,我们等于接受了一次无可比拟的艺术史教育。同时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艺术家的精湛技艺和灼热激情,还有他们精妙绝伦的“心灵之力”。
罗斯·金2013 年于牛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