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搅局者”这个词是我在刘庆元和冯峰的一篇谈话中发现的,我想借用它作为评论冯峰艺术的一个关键词,因为它再好不过地描述了冯峰工作的一些方法论特征。对知识的兴趣一直是冯峰艺术贯穿始终的主题,但这种兴趣与其说来源于掌握知识的愿望,不如说来源于对所有确然性知识的怀疑,来源于某种“搅局”的冲动。这种冲动从语言与图像关系的课题开始,很快就延伸到对科学分类、知识机制甚至艺术生存的专业边界的怀疑,他也因此不断转换着自己的身份:画家、作家、医学爱好者、雕塑家、设计师,以适应这种“搅局者”的角色。 1 语言即魔咒,知识即牢笼,在我们短暂的一生中,从看图识字开始我们就无可逃逸地陷入语言和知识的窠臼。语言构成人之所以为人的主体性存在基础, 但同时又蕴含着这一主体异化的必然条件;知识既是我们认识世界、获取自由的绳网,也是控制我们、奴役我们的权柄。发现这一悖论性的谜底是20 世纪思想史留给我们的重要遗产,但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对各种确然性知识(它的低端形式是常识,最高形式是真理)的怀疑仍常常被视为离经叛道。在我看来,冯峰的特殊性正在于他对艺术的兴趣有一个和他同时代大多数先锋艺术家不太相同的理由:它不源于对现实的愤懑或是对时尚的屈从,而源于对语言和知识的怀疑。冯峰的早期作品(我把它的时间范围划定在1993 年到1997年期间)是——用一个专业术语说——概念主义的,它们突出了对物质- 语言- 图像关系的敏锐感觉,《有水龙头和汤勺的椅子》、《无题》和《背负着压力的长凳》是隐喻性和叙事性的,它们通过构造各种紧张的物质关系完成对性、自然、生物、文明等多重经验的描述,这些也成为日后他解决那些更为复杂的视觉问题的元素1995 年开始,对语言学的兴趣促使他完成了一批具有更多分析性色彩的“视觉阅读”作品,这批作品大多取材于艺术史和日常消费品。他后来的回忆告诉我们,这批作品来自他对西方当代艺术知识的第一次怀疑,他自己觉得考虑这类问题与语言学有关——面对西方当代艺术给观众制造的阅读困境,他希望找到像产品说明书那样一套有效的语言系统,一种类似看图识字的东西。“我们先把一些基本的沟通达成,之后才可能再去沟通一些比较抽象或复杂的理念和思想”,在这里,他用“奥古斯丁图画”式的方式提出问题(这种方式认定语言中的词与它所表示的事物之间有着天然的对应关系,就像图画和它所描绘的对象一样),却用维特根斯坦式的“语言- 游戏”的方法解决问题(这种方法认定任何词义的产生都来自它的使用,类似于游戏,只有在定义与对象达成默契的状态下游戏才能开始):通过设置图像语言的对位与不对位状态将问题移植成各种富有反讽意味的游戏。《揭穿博伊斯》机敏地将一个当代艺术史的神话转换成一种日常话语,《英雄的诞生》用生物学图示嘲弄“人头马”的商业能指,而《鸭•兔》、《速杀》、《速食》、《如何使用避孕套》、《你想看到什么》、《用抽象的办法解决问题》则对日常生活涉及的语言、事物、思维和行为方式进行了语言学意义上的概念主义阅读。正是从这批作品开始,借助语言- 图像游戏,冯峰扮演起了视觉搅局者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