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良缘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1-11-03 14:37:57 |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潘的彩墨作《姊妹相亲》
 

1916年初夏的一个夜晚,芜湖县城里最豪华的餐馆江上酒家,灯火辉煌,几盏雪亮的汽灯把宽敞的餐厅照耀得如同白昼。车声辚辚,彩轿顶顶,贾客要人,长袍马褂,都往这里云集。这是芜湖商界同人举行盛宴,为新到任不久的海关监督潘赞化接风洗尘。

潘监督年少英俊,风度翩翩,西服革履,光彩照人。他端坐在主宾席上,左边是米业巨贾李老板,右边是商界巨头马会长。在这群光头、毡帽、长衫、马褂中间,他有种鹤立鸡群的气度。

马会长致词后,潘赞化站了起来,向众人点点头说:“赞化感谢诸位的盛情。鄙人初到贵地,一切生疏,还望诸位关照。今天虽是初次相会,尚请诸位允许鄙人直言相告,袁大头刚刚宣布退位,国力维艰,民众苦难,关税乃国家之财源,鸦片乃国家之禁运毒品。鄙人受政府之重托,定当严守政府关税章程,希望得到诸位先生的合作。”厅内响起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

远离主宾席,靠后窗边的席位上,几个商人谈兴正浓,一个光顶的人晃着肥硕的脑袋,神秘而又有点自豪地向同桌介绍:“他是我的同乡,桐城人,十八岁就留学日本,在日本有幸结识了孙中山先生,加入同盟会;袁世凯称帝后,他又参加反袁护国军,还是个不小的头头呢,革命的功臣,才能补到这个肥缺呢!”他的同席人不约而同地向这个饶舌者抱拳致意。一个脸上针都挑不起肉的瘦猴举起酒杯说:“慕甫兄,鄙人如有不周之处,还望阁下在监督大人面前美言美言,给我们高抬贵手!”被称为慕甫的胖子得意洋洋地举起酒杯:“一定,一定!”

正当厅内觥筹交错,与席者沉浸在醉语拳声之时,马会长起身说:“有酒岂能无丝竹歌弦助兴,潘大人虽是阅过大世面,见过洋美女,但未领略过我们小城女子的歌喉风韵,我已为欢迎大人的到来,物色了两个色技绝伦的姑娘。”他神气活现地向身后一招手,两个怀抱琵琶,低头缓步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俩好像初见这样的大场面,羞涩中带有惊恐。尽管胆怯,却掩盖不住她们的绰约风姿;忐忑慌乱,更显出她们的青春妩媚。那个身材稍高的姑娘,两目秀美,白里泛红的两颊时时现出一深一浅两只酒靥,一颦一笑,就像两杯醇厚的青梅酒,诱人思醉。她们穿着旗袍,显露出优美的身体曲线轮廓。她们那股迷人的魅力,使举席皆惊,大厅里突然静了下来,几十双贪婪的眼睛,一齐射向她们不谙世故的脸上,她们只能低眉不语。马会长让她们在潘大人的左右两面落座,这两个动人的姑娘就是玉良和小兰。玉良的身材长得比小兰高挑,也出落得水灵。

潘大人被夹在两个小姑娘中间,感到有些不自在,宛若左右是两盆炭火,身上有种炙人的燥热。他不知怎样对待这两个还是孩子的姑娘,才不使她们感到受辱和不适。李老板谦恭地侧过身说:“潘大人,您点曲子吧!”

潘监督如释重负地向左右两个姑娘淡淡一笑说:“拣你们熟悉的弹唱吧!”

玉良向小兰示意,她们轻拨琴弦,一曲《卜算子》古调就在餐厅内回荡: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曲子重复了两次,悠远凄怨,渴望幸福和自由的旋律,在大厅内久久萦回。可是,这群听众中,却是和者寡,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美酒佳肴上,还有人悄声说“没味”。真正能理解这首词思想和韵味的,只有潘大人。他没有料到这两个小姑娘还能弹出这样的雅调,更使他吃惊的是她们居然敢借词曲抒发自己的情怀。他停杯默默良久之后,转向玉良,想考考她:“这是谁的词?”

玉良喟然一声长叹:“一个和我们同样命运的人。”

“我问的是她是谁?”潘大人执著地要她回答。

“南宋天台营妓严蕊!”玉良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

“你倒是有点学识。”潘大人也像是在自语。

“不,大人,我没有受过教育,是听教唱先生讲的。”

潘赞化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一缕惋惜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可惜呀,可惜!”

玉良抬起悒郁的眸子,报给潘大人一个感激的苦笑。自从被卖进那个脏地方,从没有人把她当人待,也没有人对她表示过惋惜,更少有人给予她同情,她觉得这个大人似乎与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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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凄苦的年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