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挖藕”人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1-11-03 13:57:37 |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油画《坐着的模特》
 

时间过得好快啊,像一阵轻风,节令已进入盛夏。太阳撩起了温柔的面纱,露出了火辣辣的面孔;连风吹在身上也使人感到热乎乎的。这时的玉良像个饥饿得太久的人,一下子扑在知识的餐桌上,狼吞虎咽起来。高小的语文课本上册已被她吞食了,以至时间的流水从她身边滑过她也没有觉察到。她只有一个心愿,按潘大人指的路走,至于走到哪里,她也不去多想。她紧紧把住这根对她来说是唯一绚丽多彩的弦。她很清楚,在世人的眼里,她是个无耻的妓女,潘大人是个嗜色之徒,把一个青楼女子,长期独占在家。这在芜湖早已是件桃色新闻了。可是,谁又能相信他们的真实生活呢?世界上唯一了解他们生活内幕的只有赞化的老仆人。他觉得他家主人是个怪人,是个“圣人”,家中藏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夫人又远在家乡桐城,却没有发现他在她房里过夜。他觉得奇怪,由此也更加尊敬他的主人了。但是,他又怎能知道,在他们心里,已有某种东西在默默萌生呢,这是一缕看不到的情丝,有着一股剪不开、斩不断的难以抗拒的力量。可是,他们都各自把它紧紧掩藏着。

入夏以来,国家局势发生了急剧变化,袁世凯在举国上下的声讨声中,一命呜呼。为了这个可喜可贺的消息,赞化乐了好几天。又听说黎元洪继任总统,这个消息又像一片乌云罩在他心上,觉得惆怅郁闷。他很明白,这是老药店新开,旧店新招牌,对民众来说,是换汤不换药,中国仍在军阀割据之下,安徽还属袁世凯的爪牙倪嗣冲所统治,饿殍遍野,生灵涂炭。想多为国效点犬马之劳不能,想做个正派的人也不易。国势动荡,给商人们以可乘之机。近来过关的货物增多,赞化秉公办事,早出晚归,酬酢应付,整天忙碌,即便这样,他仍没有忘记对玉良的许诺,带她到陶塘看荷花。他自己也趁此机会散散心。

陶塘位于芜湖城西五里的赭山山麓。塘中遍植荷莲。这时,正值百花争妍,千红万紫,有如一片彩霞遗落在赭岭上。夏阳骄骄灿灿,岚气笼罩山巅,构成芜湖有名的八景之一“赭岭晴岚”。他俩绕塘漫步,品评这满塘的水芙蓉,有的才露尖尖角,有的刚绽笑颐,有的则风吹即谢,水面已有少许落瓣飘浮。落花引起了看花人的惆怅。玉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喜欢荷花吗?为何又不高兴?”赞化听到这声叹息,站住了,转过身来问她。

“我叹人不如花,它能出污泥不染,濯清涟不妖,而我呢?只能算是它的一节根,永远留在烂泥里。蒙大人的庇护,暂时还未受践踏,但我担心,就像那些落瓣一样,很快就要回到泥水里去。”

这席发自内心的话语,宛如一阵响雷,震醒了沉醉在梦幻中的赞化。原只为同情她,暂时收留下来,几个月的相处,在他心里种下了爱怜的种子,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处了下来。他虽然喜欢这个女孩子,当今狎妓也不算丑事,纳妾还被当作一种时髦;但是,那既对不起糟糠妻子,也辱没了这个天资很高的姑娘。他愈觉得她可爱,便愈不愿伤害她。他痛苦,彷徨,他想就这样处下去,过一天算一天,但又担心失去这个平衡,害怕这个棘手的问题。没想到玉良今天就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一时他也不知怎么回答她。他斜睨了玉良一眼,又瞥见了那对像深潭样忧郁的眼睛,一种无名的激动和振奋鼓舞着他,他要把她从泥潭里拉上岸来!便笑嘻嘻地对她说:“莲的根不就是藕吗?藕有什么不好呢?我曾写过一首赞藕的诗,正找不到人赠送,就把它送给你吧!你听我念:

原是冰肌洁白身,

玲珑心曲本天生;

漫言埋没无颜色,

一出污泥便可人。

你说,这藕多可爱?” “可是,谁愿溅一身泥浆,下水去把它挖出来呢?唉!世上的人啊,爱藕的多,吃藕的人更多,可挖藕的人却太少了!”玉良悒悒不乐地说。

“我倒愿做个挖藕的人,把你赎出来,送你回扬州老家去做个自由的人,怎样?”赞化说完,便在原地站住,想等待看她激动的情态,她一定会兴奋得两颊泛上荷红,上面滴洒着两三点露珠。

可是,他失望了,玉良没有驻足,也没回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紧赶几步,跟上了她。他看到的不是激动得发红的面庞,而是张灰白的脸和拉成直线的坚定的嘴唇,大胆地注视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睛。

良久,玉良果断地回答道:“大人的好心,我领了,大人的情,我受了,我感激大人的恩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不过,您不必为我破费,我不回扬州。”说完,低眉落眼往陶塘北岸的广济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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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