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洪先生在画“大卫”的素描。大概是课堂要用,他画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别人家都吃过晚饭了,还在继续画。他的妻子、女儿,几次三番来催他吃饭,他还是不想离开画架。她们恼火了,迁怒于玉良。他的妻子不无讥讽地斜视着玉良那副痴呆呆望着画面的神情,冷笑着对玉良说:“潘夫人,你也不饿?” 玉良这才意识到该回去了,忙起身告辞。她刚出门,洪先生的女儿就把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真不识相,天天到人家坐着不走,少见!” 洪先生没有理会妻子、女儿的态度,而是继续完成他的工作,听女儿的话讲得太没有礼貌,才停下手中画笔说了她几句:“你们不要这样待人,她只不过想看看我画画而已。邻居,要互相尊重点。” “哼!尊重?她值得?”洪夫人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洪家的对话,被玉良隐约地听到了,她的心仿佛挨了一刀。她伏在被子上,尽量控制住不要哭出声来,自制使她颤抖得厉害,铁架床发出吱吱的响声。这一夜,她没有点灯,也没有烧饭,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肚子饥饿,全身都好像有股力量在振搏着、鼓动着,这是受奚落的反作用力。她决心争口气,她想起了那句俗语:“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世间的路虽然有平直的大道和长满荆棘的曲折小路,人生的路却从来没有容易走的。她决定选她最爱的,也是最难走的路走下去。她想着想着,眼前出现了缤纷的色彩。她和衣睡着了。 第二天,东方还未出现晨曦,玉良就点灯起床了。她复习了前一天学的功课,又预习了当天的课程,完成这些后,上海才进入真正的早市。她看了下钟,知道老师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来,就夹起小包出门去了。她先到小摊上吃了早点,一张薄饼两根油条,外加一碗豆浆。她要吃得饱饱的,好去实现理想。她带着一股力量走进文具店,买了几张图画纸和一打绘画铅笔;又走进了书店,她在书店里寻找,从线装书架到平装书架,终于买到了一本《芥子园画谱》,如获至宝地带回了家。这天下午,她就对着画谱临摹起来。不几天,她就临了不少,越画兴趣越浓。后来,她觉得老是临摹没什么意思了,就试着像洪野先生那样,将一把茶壶和一只茶碗摆在茶几上,按照洪先生的画法画了起来。她觉得有趣得很,虽然画得不怎么像,毕竟能从纸上看出是茶壶茶碗。这样画了不少张,越来越觉得其乐无穷,其味无比,而且愈画愈像了。她在欣喜之余,又仿照洪先生的样子,坐在镜前画起了自画像。 玉良一连十几天没有到洪先生家看他画画。起初,洪先生还不在意。又一周过去了,还没见她来,他感到有些蹊跷了。她为什么不再来看他画画呢?他有些纳闷,啊!他想起来了,肯定是因为那天妻子和女儿的态度,是宣布她不受欢迎了。他感到歉疚,人家爱艺术,喜欢看我画画有什么不好呢?他越想越觉得损害了潘夫人的自尊心,他想到隔壁去向她赔个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