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日本艺术家在国际上闯出名号的屈指可数? 原因非常简单,就是“他们没有因循承袭欧美艺术世界的规则”。 在欧美艺术的世界里,存在着坚定的不成文铁律,被建构得一丝不苟。不遵循这些规则的作品,连作为被评论的对象都不可能,也不会被认为是艺术。 我为了可以跟欧美的艺术家平等竞争,非常执拗地分析了欧美的艺术构造,在不断假设与求证的过程当中,也磨练了我在艺术制作管理上的技术。 所谓艺术作品,不知道做法、卖法跟宣传方法,是无法产生的。而想要挑战欧美艺术世界的人应该做的事,跟在运动、娱乐等领域向世界水平挑战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不断重复学习、训练、分析、实行、验证,在遵循规则前提下与他人竞争,从中表现最高等级的艺术,这就是所谓的艺术家。 日本的美术教学,只是教学生“自由地创作”;这个方针,有可能妨碍日本的艺术创作在欧美的现代美术世界里胜出。如果不把握欧美美术的脉络底层,就会变成在美术的发源地挑战“不同规则的竞争”,别说要挑战,连当挑战者的资格都谈不上。 在以欧美为中心的艺术世界里,交易的是人心。越是踏入艺术的世界,越让人觉得,艺术家的目的应该是在救济人心。既然如此,必须清楚自己的欲望是什么,而且艺术家必须强烈提出如何与欲望相处:想要物质、想要金钱、想要权力、想受女人欢迎、想出人头地。强烈的欲望并不会妨碍艺术创作,问题反而出在大多数的艺术家没有强烈的欲望。只要能够清楚自己成为艺术家的理由,想做的事情就会显而易见。 光是追逐着新颖手机、109辣妹、买卖穿过的内衣或少女卖春等这些近年日本固有的现象或风俗,是无法带给外国人冲击的。若只是重温既存的艺术形式,更是连提都不会被提起。所谓的新闻都是从个人的“业”所出来的,不凝视自己最混浊的那部分,无法创造出让世界认可的作品。 找到欲望的方向,然后开始向前奔跑;剩下就是长期抗战的觉悟,能做的就只是花时间去执行而已。除此之外,持续艺术制作需要一定的资金,至少先要认清这点。 大部分的艺术家,做生意的意识非常薄弱,常常抱着相信艺术是纯洁无瑕的态度,既然这样,就终生把它当兴趣好了。 如果想发挥艺术的力量,为什么要逃避需要金钱这个事实呢? 我一直到快三十六岁,都还得从便利商店的后门,捡已经过期被丢弃的便当来吃,过着这种没钱的生活。而且就算作品画好了,如果不去卖酒的商店或超市后门,跟人家要废弃的纸箱,也无法打包寄出去。 没钱的时候,就是得做这些事情。不管做什么事,都异常地花时间,而为了缩短这样的时间,也需要金钱的力量。所以如果有钱,就可以买到缩短制作上要耗费的时间。眼前摊着一个理想的方案,但是想尽办法都得不到的情况下,这个时候,只能用时间来换取,这是不争的事实。
艺术需要金钱跟时间,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在贫穷当中确切地感受到了,所以我才会这么在乎钱。有时候,人家会批评我:“明明是艺术家,还对金钱这么计较!”但我觉得不懂的家伙就是不会懂! 要在现代社会的竞争原理当中求生存,就算是艺术的世界,也不能缺少策略,必须要确保制作作品的场地跟资金。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如果艺术家都希望一直创作下去的话,就必须赚钱求生存,就算是艺术家,也应该对一般社会有基本的了解。 想成为艺术家的年轻人,首先应该理解的是,艺术家也是一个社会人,应该在现实社会当中,坚韧地生存下去。坚韧才是艺术家胜利的秘诀,因为光靠才能而想要在社会里生存下去,几乎是没办法、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是运动选手将缜密的计划与锻炼当做是基础一样,为了做出独创性的作品,艺术家从分析美术史,到精神力的训练,每天都应该持续地研究、钻研。 突如其来的想法,一旦没有保持好平衡,让这个想法安全降落到社会上的话,自己也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直截了当地说,没有充分的时间跟金钱等着艺术家,要获得正当的时间或报酬来创作作品,首先必须很清醒地掌握自己跟周边的关系。 要靠艺术谋生,就会面临痛苦且不甘心的局面。即使是我想要做美丽东西的愿望,也是遇到了各式各样的障碍,历经十几年的岁月都无法实现。 日本的美术大学不会教学生如何谋生,美术杂志里也没有介绍如何存活下去的方法,为什么?这些背后都有理由的。 美术杂志最近几十年最大的客户就是美术大学升学补习班,还有与美术相关的学校。就是大学或专门学校、补习班等这些“学校”在支撑着美术杂志。只是为了筹措金钱、单纯贩卖作品维持生计的艺术家,在这里不可能受到尊敬,这就是日本美术主流的结构。 “像上班族一样的美术大学教授”持续教导着“不用担心生活”的学生们,这样的结构,理所当然只会诞生出一直生活在“延期偿还”期间的自由假象。 这里就是只要相互倾诉伪左翼式、偏离现实的梦幻艺术论,便可安然死去的腐朽乐园。这里是让这群人即便不受国际间的肯定,还是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活下去的冒牌理想空间:在这里就算没有实力,到死之前也都还是可以安全地当一位自以为是的艺术家。 在这种奖励学生变成老师的封闭性循环的杂志当中,不可能主张艺术家的目的在于用作品换取金钱。因为老师们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也就是说,日本的美术杂志,不过是为了重复美术学校活动的燃料而已。 不管是艺术家、作家还是评论家,大家都一个接一个成了学校老师。很讽刺的是,在日本靠艺术或知识维生的人,能够扮演社会中的某一齿轮功能的舞台只有学校。但如果文化人的最终目的地只是大学教授的话,就算他们对年轻人谈论梦想也没有用。 “现在的年轻人做的事情不行啦!我们以前的梦想可都是如何、如何……”被大学机构所保护的表现者就算再怎么谈论梦想,也真的只是“梦想”而已。 近年来,创业者有被捧成大众偶像的情况,也有被很多人讨厌的情况;我想是因为他们实现了梦想。如果有种经营方式可以证明梦想如何被实现,老师跟学生们几十年来在居酒屋干杯倾吐的梦想,就在这瞬间都被毁灭了。 战后数十年日本艺术世界的局限在于“大学教授的话,像是封闭在日本的酒场艺术论坛”,而不被认同。 只是,艺术家像被饲养惯的家畜一样也可以生存的日本美术结构,也许是将最安稳的幸福具体化的世界。 如果要做区别,便会产生赢家与输家。 只要在竞争社会就会有结果,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终点都会到来。到底是没有终点的家畜世界比较好,还是有终点但是可以一试实力的世界比较好?这几乎就像是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农庄》一样的幸福选择,要选择哪一边是看每个人预设的目标。 在刚进入美术大学时,相信有很多学生是喜爱美术的。明明想在美术的最前线竞争,却在无法接近艺术核心的状态下就被社会所放逐了(嗯,这些学生自己也没有自觉吧)。喔, 应该说有不断增加的美术学校教师职位在等着他们。 我就是将美术大学当做反面教材而存活下来的,自己找到了艺术的核心,但我所发现的是“艺术创作的目的”。如果没有这个的话,不管什么样的技术也派不上用场。 只要知道目的,再有就是远离文化人或知识人动不动就说出口的“话是这么说没错……”这句话,大胆放手实际去行动,这才是能通行于艺术世界的胜利法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