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13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9-14 13:53:20 | 出版社: 南海出版公司

自从那一次他问我蔬菜的颜色和形状后,他还不曾对我说过半句话。

星期天我一大早就起床,等不及要回家,不过我得等卡萨琳娜打开前门。好不容易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我来到外头,却见到玛莉亚·辛拿着钥匙。

“我女儿今天不舒服,”她说着,站到一旁让我出去,“她要休息几天。她不在你行吧?”

“当然,夫人。”我回答,然后又加上一句,“如果有问题,我也一定会来请教您。”

玛莉亚·辛咯咯笑。“哈,你脑筋动得很快,你知道要投靠哪一方。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忍受一点小聪明。”她递给我几个硬币,是我这几天工作的工资。“现在去吧,去告诉你母亲我们这里每一件事情,我猜。”

在她又说出什么之前,我赶紧溜出来,穿越市集广场,经过那些前往新教教堂做早礼拜的人们,快步走上通向我家的街道和运河。当我转进我家的那一条街时,我发觉才短短不到一个星期,街道的感觉就变了好多。光线似乎更明亮而死板,运河好像比以前宽。沿着运河排列的槭树直挺挺地站着,仿佛是一排卫兵列队等待着我。

阿格妮丝坐在家门前的长椅上,她一看到我就朝屋里喊:“她回来了!”然后跑向我,拉住我的手臂。“怎么样?”她问,连声招呼也没有,“他们好不好?你工作辛苦吗?他们家里有小女孩吗?房子是不是很豪华?你睡哪里?你有没有吃美味的大餐?”

我失声而笑,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转过身搂了搂母亲,并进屋向父亲问好。尽管我手里的几枚硬币数目不多,但当我把它们交给母亲时,心里还是觉得很骄傲,毕竟,那是我工作的目的。

父亲走到门口来加入我们,一起听我叙述新生活。我伸手牵他,领他跨下门前的台阶。他在长椅上坐下,握着我的大拇指摩擦我的掌心。“你的手变粗了,”他说,“又干又裂,才没几天,已经有做苦工的痕迹了。”

“别担心,”我轻松地说,“因为他们以前人手不够,所以积了一大堆衣服给我洗,再下来就会比较轻松。”

母亲仔细端详我的手。“我去弄些锦葵来浸油,”她说,“可以让你的手保持细嫩。我和阿格妮丝会去野外摘一些。”

“快跟我们讲!”阿格妮丝大叫,“他们到底怎么样?”

我说了,只有几件事我没有提——每天晚上我有多累;我床脚边挂的耶稣受难图有多让人不舒服;我怎么样打了可妮莉亚一巴掌;玛提格和阿格妮丝的年纪有多相近。除此之外我告诉他们每一件事。

我把我们的肉贩要我转达的话告诉母亲。“他真好心,”她说,“不过他知道我们没有钱,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救济。”

“我想他的意思不是要救济,”我解释,“他只是当我们是朋友。”

她没有回答,但我很清楚她不会再回到肉贩那边。

当我提到我们的新肉贩,彼特老爹和儿子时,她扬起眉毛,但没说什么。

之后我们前往我们的教堂做礼拜,在那里,我的四周都是熟悉的面孔和对话。坐在母亲和阿格妮丝之间,我感觉自己的背脊终于放松下来,安稳地靠在教堂的长椅中,我的脸则从戴了一个星期的面具下融化。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回家之后,母亲和阿格妮丝不让我帮她们准备午餐,于是我过去和父亲一起坐在长椅上晒太阳。他仰起头迎着温暖的阳光,我们交谈的时候,他也一直保持这样姿势。

“说吧,葛丽叶,”他说,“说说你的新主人,你几乎都没有讲到他。”

“我很少看到他。”我老实地回答,“他通常在画室里,谁都不能打扰他;要不,就是不在家。”

“我想是去处理公会的事。可是你去过他的画室——你告诉过我们你是怎么打扫、测量的,但是关于他手边在进行的画作,你一句也没提。说来给我听听。”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形容得让你好像能亲眼见到。”


“试试看。现在除了回忆之外,我平常没什么好想的。就算我的想象力不够,脑中看到的和实际上的差太多,不过,可以去想象一位大师的作品也是很有趣的消遣。”

我尝试描述画中的那个女人,她拿着珍珠项链在脖子上比着,手臂悬空,凝望着镜中的自己,光线透进窗户,笼罩着她的脸和她的黄色罩袍,黑暗的前景把她与我们隔离开来。

父亲专注地听着,但一直等到我说“照在后面墙壁上的光线非常温暖,看着它给你一种感觉,好像阳光照在你的脸上”,他的脸才亮了起来。

他点头微笑,很高兴自己现在终于懂了。

“所以你最喜欢这一部分的新生活,”他说,“待在画室里。”

唯一的一部分。我心想,但没有说出口。

吃午餐的时候,我努力不把它跟天主教区屋子里的食物相比,然而我已经吃惯了肉和新鲜的黑麦面包。虽然母亲的厨艺比坦妮基好,然而没有油脂的调味,炖蔬菜淡而无味,黑面包又干又硬。同样的,房间也不一样——没有大理石地砖、没有厚重的绸缎窗帘、没有雕花的皮椅。每样东西都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我喜爱这里,因为我对它非常熟悉,但此刻我才察觉原来它是如此的单调乏味。

到了晚上该与父母道别的时候,我觉得很难过——比第一次离开时还依依不舍,因为这一次我知道自己要回到什么地方去。阿格妮丝陪我走了一段长路,到市集广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问她过得好不好。

“很寂寞。”她回答,从一个十岁小孩的嘴里听到这个字眼,让人心疼。一整天她都很活泼开朗,然而现在逐渐情绪低落。

“我每个星期天都会回家,”我保证,“或者平常我到市场买完鱼或肉之后,也许可以跑回来打声招呼。”

“或是你出来买东西的时候,我也可以到市场去找你。”她想到这个主意,眼睛一亮。

我们果然安排了几次在肉市碰面,每次见到她我都很高兴——只要旁边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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