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1975年,我和德侬等几个朋友躲入崂山作画。那是粗犷的野山,绝无游人,我们曾迷途深山一整天,十分惶恐。后来捡了一块小石头,我的学生王进家给刻上“误入崂山”,至今置在案头。没有碰见崂山道士,山上山下石头多,也许道士已变成石头。石头大而黑,像伏着的牛群,也许是狮、是象,请毕加索或亨利·摩尔来看看吧,到底是属于哪家的抽象。松树,在石隙间伸长,虽然曲,漫山遍野布满了它的家族。从山下爬上山顶,一路都是瘦骨嶙峋的松陪伴着团团饱满的石,坚硬的面对照着强劲的线,曲线穿插在团块之间,团块之上。我为此作了几幅油画,都失败了。因刻画了石头坚硬之质,色彩必然偏浓重或灰暗,则劲松之骨干便难于突出,画境全失。于是改用线描,用钢笔在宣纸上勾勒,选取具典型性的石与松,在写生中同时组织构图,从山下一路采石采松画到山上,作成了一幅四尺整张宣纸的崂山松石图。素描中的石头是空白的,不涂色,只靠线表现其形体特色,这线,既表现了石头,更须同松树之线相配合,时而合唱《天仙配》,时而合演《三岔口》。
时隔十余年,最近翻出这幅素描,似乎感到意犹未足,便用整张六尺宣纸重抒旧怀,或者说故事新编,作成了这幅墨彩崂山松石。赋了彩,彩与线二重唱;染了远山,灰调烘托主体石头山,山之质量感更凭面积分割中的大小与形状来暗示。其实,用线表现质量感的暗示手法在传统中早已存在,黄公望和倪云林就常用,《芥子园画谱》教初学画山石者一条基本法:大间小。
1987年
1975年偕德侬等人崂山写生,误入深山,迷失归途,几乎丧命,捡得一块小石,铭刻:“误人崂山”,今犹置案头。
崂山最予我强烈印象的,不是山,不是海,而是石。巨石遍野,方、圆突兀,色分黑、白、灰、紫,或横卧,或矗立,或斜倚,人生百态,尽在其中矣,如毕加索至此,当叹观止。石隙中不仅杂草成窝,且处处生长出屈曲的松,虽细瘦,却坚挺,风景这边独傲。刺丛开花,花丛多刺,是玫瑰;石丛长松,松抱石丛,是崂山。
我用油彩和素描画了几幅屈曲的松伴笨重的石,都是山上山下跑来跑去组合构成的,有幅油画《崂山松石》还是在微雨中创作完成,得来辛苦,但后来还是流落到日本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事隔二十来年,我怀念那幅远在异乡的松石了,于是参照印刷品再创作。我减弱了体面与局部的坑坑洼洼,一味突出石与松的线之联姻,凭量感美的递变呈现多变而统一的高山阔野,那确是我心目中的崂山了,体现了自己的审美观,并觉反刍得有滋有味,但不知崂山道士会不会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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