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我家19平米的客厅里挤坐了近二十位客人:红绒衣、绿坎肩、牛仔裤、皮夹克、白领、紫袖……是女、是男,大多是中年人,外加儿童,男孩和女孩。映着灯光,一片灿烂,人语欢笑,童声嚷嚷,当是节日之夜,胜于圣诞或春节。
我老伴是他们的姑姑。她在美国定居的侄儿全家四口返国探亲,先见留居北京的哥哥一家三口。接着定居香港的姐姐赶了回来,他们相聚于地质研究所宿舍的父母家,家是空的,父母已双双亡故,真正的空巢。北京的血统嫡亲只剩下姑姑了,今晚他们全体投来我家,姑姑家,来看望年过八旬的姑姑和姑爹。事有凑巧,我们的长子一家正从新加坡返京探亲,次子家也在北京,这样,青梅竹马童年的表兄妹们团聚于人过中年儿女满堂的季节。放眼看这人丁兴旺的一大家,朱家和吴家,不断繁衍下去,若居留在同一地区,岂非将发展成一个民族。如今不可能了,诞生于美国和新加坡的幼小一代,华语成了他们的外国语,靠父母在家中哺乳些许母语。饮水思源,这中年一代的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他俩死难于“*”,决未料到今晚在我家的团圆,这正是他们曾梦想的天伦之乐吧。人生多别离,少团圆,人们以天伦之乐美颂团聚,但天伦之乐太易流失。明日,他们各奔东西,赶各自艰辛之路。不管你愿不愿意,人生以赶路为本,瞬刻不停留,人生者,逆旅也。团聚如昙花一现,只是生命历程中的点缀。
几种偶然,组建了今晚我家胜于圣诞或春节的欢乐;但欢乐却似美丽的泡影,飞快消逝。对家族而言,这是一次空前绝后的方庄芳古园聚会,如朱家吴家写家谱,必须记入这次方庄会,虽然我从来不主张写家谱,已故的父辈们与方庄会也更是无缘。
2005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