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版《三国演义》连环画《凤仪亭》分册的封面
《三国演义》连环画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几十位画家共同合作,诞生于上世纪50年代,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在不断地重版再印,成为由四大古典名著改编的连环画中生命力最顽强者。据不完全统计,《三国演义》连环画的累计印数远远超过亿套。一套“小人书”,你借我、我借你,何止一代人阅读?连环画这种于几十年前曾经辉煌过的艺术形式,正在无可奈何地退出当下的舞台而迅速进入收藏渠道。然而,在连坛收藏界十分稀有的1957年最初版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又于近期再度重新整理出版。
“57版《三国演义》”在1963年修订版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版过,从此隐退江湖,因此在收藏市场成了“宠儿”。当年的那些连环画名家已纷纷作古,作为一种艺术形式的连环画在当下正努力寻找着新的生机,而57版《三国演义》的重现江湖,也让我们反思一个话题:既然连环画是一个时代的产物,那么如何从连环画中读出历史?
1957年9月起,连环画《三国演义》正式开始出版,当时并非按照第一册、第二册这样的顺序出版,而是在当年9月一口气先出版《虎牢关》、《小霸王孙策》、《战宛城》等十三本,到了1961年6月第60册《二士争功》出版为止,才全部出齐,前后历时四年时间。《三国演义》连环画是中国连环画历史上的一个高峰。57版《三国演义》总共6941幅图,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套长篇连环画,内容多,篇幅长,参加这项工作的编绘的文字作者、绘画作者多达几十人。参与这套连环画绘画的有三十几位画家,如刘锡永、赵三岛、陈光镒、徐正平、刘旦宅等都是上海滩名字响当当的连环画高手。他们秉承中国传统线描技法,细节描绘毫发毕现,人物刻画形神兼备,场景渲染令人身临其境,既体现各自的艺术个性,又保持整体上的风格统一。
调整后的《三国演义》连环画《五丈原》分册的封面
三国连环画版本流变与其原因
《三国演义》连环画缘起于1956年,当年的广州文艺会议后,由当时的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负责人之一黎鲁提出并确定了《三国演义》连环画的选题方向。之所以提出这个选题,是为了遵循普及中国文学名著的文艺方针,让新连环画占领文化阵地。
当时,沪上的连环画创作力量比较强大,黎鲁就建议上海画《三国演义》,北京画《水浒》,湖北美术出版社画《西游记》,天津美术出版社画《聊斋》。大家分工协调,自然也没什么竞争。《三国演义》连环画从问世以来,历经四次修订。从1957年的初版到1963年的二版,到1979年版,再到1987年版,直至2003年的收藏版,前后共五版。初版一般称为57版,二版在连坛称为63版,1979年之后出版过48册版,称之为删减版,后来出版了12本增补版,又把12本和48本合起来60册,但这60册上没有57版上蔚为大观的印章。在版本流变中,变动最大的是第一版即57版到1962年的第二版。
《三国演义》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有数百个,为了让各分册统一起来,在绘画前作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先由刘锡永、徐正平等五位画家负责造型,在反复研读原著中对人物年龄、性格、相貌特征的描写之后,再研究相关史料中对于当时的服饰、兵器等的记载,还参考了《历代帝王像》等资料和戏剧的造型,还要照顾到读者的欣赏习惯。就这样经过反复修改,最后确定了一百多张“定型照”。张飞、曹操、刘备、关羽的形象让人一看便知。曹操独揽大权时,与迁都许昌之前的造型都不一样。《三国》的书名全部由中国画大师贺天健书写,在每一册连环画的右下方都有一方标明序号的红章,章的形状不同,字体各异,出自篆刻大家都冰如之手。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此次负责57版《三国演义》重新出版的资深编辑陈元山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以前大家对画稿的保管意识并不强烈,第一版到第二版的封面改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原稿遗失,或者借到外面找不回来了。比如《凤仪亭》就是如此才改的封面。《小霸王孙策》的封面改动亦如是。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觉得封面画得不尽如人意,比如《五丈原》。原来编脚本时,这一册的名称并不是《五丈原》,而是‘六出祁山’,57版时,木牛流马画到了封面,感觉画面的装饰性比较强,整体风格与六十册不统一,在后来的版本上便改成了诸葛亮在帐中临死前的一幕。”
《三国演义》连环画版本的另一个大变化反映在书体形态上。传统的连环画尺寸为60开,1979年以后,所有连环画尺寸都从60开变成64开,这意味着所有图片都要被裁掉一条,所以1979年以后版本的《三国演义》连环画的图片与57年版和63年版相比,尽管主体画面没什么变化,但其实都残缺不全。“近7000幅图都是这样处理,封面也不例外。开幅小了,有些图片处理得还可以,有些就很难处理。大师画的作品同样也遭此厄运,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都不是完整的封面。”陈元山说。
从1957年版到1963年版的演变过程中,《火烧新野》、《战长沙》和《空城计》这三本连环画是全盘推翻,请人重新画过的。但重画与否的决定绝非是个人行为,而是当时赵宏本负责的整个编辑室集体做出的。陈元山认为,《火烧新野》由画过《桃园结义》的徐正平所绘,从绘画角度而言,画得很好,但是“彼时,徐正平要追求自己绘画的个性,所绘风格与整套60册书的风格无法协调”。与60册连环画风格不统一,成为重画的症结所在。而《战长沙》和《空城计》,是在第一版出版时就觉得画作质量平平,于是重新组织人再画,“后来我们觉得《火烧新野》重新画是对的,但是《战长沙》和《空城计》重新画过,无功也无过,并无必要”。
调整后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凤仪亭》分册的封面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结构调整
同贯穿三国演义精神的八个字“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样,从“57版《三国演义》”到调整为至今流传颇广的63版的过程中,也有把几本书里的故事或拆散、或归并的,分分合合的目的是为了把故事叙事的时间安排捋顺。
往往是在57版中出于时间跨度的考虑,合在一起的两个故事,到二版时便拆了开来,“比如《千里走单骑》在二版时被拆成了两本,为《白马坡》和《千里走单骑》。出于结构上的安排,《犯长安》被一分为二,拆成《犯长安》和《李郭交兵》,《三让徐州》的故事则夹在了两册当中。《水淹七军》拆开为《单刀会》和《水淹七军》。这样子就增加了3本,为了保持60册的总量,有些故事在二版时索性取消,便删去了三本:《传书救刘备》、《截江夺阿斗》和《落凤坡》。”“还有一个细节就是《擒孟达》在初版时,里面插了一段西羌兵攻打凉州的故事,有三十几幅画,因为觉得这一段不太重要,二版就没有了,且补充了一段其他情节。具体都是杨兆麟负责操作”,陈元山回忆。
如何拆解并努力使全套连环画保持完整?《犯长安》原来有183页,变成《犯长安》和《李郭交兵》两册时,前者从原书中取图67幅,重新再画了21幅,修订后就有了88幅图;《李郭交兵》从57版《犯长安》中拿出116幅图,又再画了4幅,变成120幅;《白马坡》从原来的《千里走单骑》里取图49幅,从《走官渡》取图39幅,又重新画了40幅,变成128幅,成为完整的一册;被拆后的《千里走单骑》又补画20幅,这样成为两本书;57版的《威震逍遥津》到了第二版变成了《濡须之战》,连名字都全然改换,原书中删除了50多幅,又重新画了41幅。“调整主要是从内容和结构方面考虑。濡须之战是非常重要的战役,第二版就从多描写一些战争的角度考虑。还有些改变是当时的编辑觉得初版内容上有欠考虑,到修订版时加一点进去。《单刀会》也是如此,《单刀会》是如此重要的一个故事,初版时淹没在水淹七军里,第二版时就单独开列。”
《三国演义》进入修订版时,还增加了部分情节,但是即使补画的作者与原作者是同一个人,也会因为画于不同年代,以及作者对自己的画风有个性化的艺术追求,而显得不太协调,画风无法相合。“这种情况在《三国演义》修订版里面也比较多。比如说《捉放曹》的初版确实好,二版增加了11幅画面,形成总共81幅一册。初版原来的故事中在曹操骑着马回到老家就结束了,到第二版的时候,增加了11幅,增加的内容就是曹操回家乡之后招兵买马。”
画《走麦城》的是老连环画家严绍唐,他保留了较多民国时的绘画习惯,民国连环画的文字都在画面里,但是新连环画里文字是在图片下面的,所以第二版的时候把图画中的文字都去掉了。口白变成文字描述,就这样增加了幅数。《犯长安》中有个画面,画中的将军杀了两个敌将,骑着马回去,有一个手伸出来的动作,其实在初版中,画面中的人物是提了两个人头,再版时为了淡化处理血腥场面,把人头简单处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