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建国的艺术动力:产生在最明确的社会背景下

时间:2012-03-27 09:58:56 |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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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石头耗上了

1972年,16岁的隋建国接母亲的班,进入青岛国棉一厂,刚上班就因为打篮球受伤住进医院。治病期间看到一群老人每天百无聊赖,他开始焦虑——我的未来就是这样的吗?

焦虑之余痛下决心,隋建国18岁拜师学中国画,花几个月时间,完整临摹了元代画家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1980年考入山东艺术学院雕塑系,接触到欧美现代艺术,隋建国想到的是庄子的“齐物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毕业留校期间,他用陶瓷做成无实际用途的东西,体现老庄的“无我”思想。

1986年,隋建国考上了中央美院研究生,正值“85新潮”袭来,他发现在北京的艺术氛围中“无我”不行,“艺术家必须证明,一己的独特生存方式便是自己的艺术存在的根据。”

1989年秋,留校做辅导员的隋建国带领新进校的大学生参加军训。新生在大巴上兴高采烈地高唱当时风靡全国的广告歌曲——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

在中央美院做辅导员时,隋建国听到新生唱"我们是害虫",随后制作了《卫生肖像》。在作品中,"害虫"是一排人头形状的烂石膏。

隋建国心下悚然,随后创作了《卫生肖像》。一排铁杆,每根都顶着一个人头形状的烂石膏,石膏表面横七竖八地缠着绷带。23年过去了,《卫生肖像》在“佩斯北京”整洁的空间里更显沧桑斑驳。“为什么叫《卫生肖像》?因为来福灵是杀害虫,搞卫生用的。”隋建国说。

在北京待得难受,隋建国主动请缨,带学生到天津蓟县的大山里开凿雕刻用石材。“那些石材很坚硬,打轻了你打一天它也没啥变化。你必须认真地打,流汗地打。打了一个月,感觉几锤子下去,一抬头太阳落山了。我想这才是艺术品,你不流血,也要流汗。”隋建国说。

接下来的一两年时间,隋建国跟石头耗上了。

《结构系列》中的一件,隋建国把天然石头截成三段,中间一段用铜铸成,形状与上下两段石头严丝合缝。两种坚硬的材料共生在一起,但再怎么共生仍然你是你,我是我。

另一件,鸟笼子里面放着石头,就像鸟笼装鸟一样。这是当时隋建国做给妻子的。大学毕业结婚后他们两地分居,难免离愁荡漾。隋建国把笼子的照片寄给妻子,信中说,这就是咱们俩。

最著名的石头作品当属《地罣》,二十多块几百公斤重的巨石,每一块都被螺纹钢网紧紧束缚住。“罣和挂是一个字,取这个名字是怀念、记忆的意思。我用‘罣’字,因为它上面是个框子,下面是石头。”隋建国说。1994年《地罣》现身,从此《地罣》被视为中国现代雕塑的代表作。

1996年,《殛》的完成,是隋建国前期创作生涯的一个句号。国君杀臣子曰“殛”。他在一块橡胶传送带上密密麻麻钉满钉子,远看像块地毯。“我就像那块橡胶,钉子伤害你,可你把钉子全部吃进来,最终与钉子合为一体。我没有理由再以受伤害者自居。”

"生命不息,蘸球不止。"这个作品取名《天数》,既是蘸的"天数",也可解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卖不掉的“天数”

展览中2006年之后的作品,开始偏于抽象和“玄妙”。一根拇指粗细的铁杆上撑着一个人头大小的蓝色球体,为什么叫《天数》呢?只有全文阅读作品实施方案之后才能明白——从2006年12月25日开始,隋建国每天都把这个小球在蓝色油漆里蘸一下,要是他出差了就由助手帮着蘸。小球直径每星期增加约2毫米。2007年南方周末记者采访隋建国时见到的“闪着幽光的蓝色的小球”只有网球大小,如今这个球已经22斤了。最初撑着小球的铁丝只有1.5毫米粗,随着小球重量的不断增加,支撑柱已经换了4根,从铁丝变成钢管。

隋建国近乎疼爱地看着这个不断生长的球儿,犹如农夫看着麦苗,母亲看着婴儿。他对记者表示,生命不息,蘸球不止。即便是展览也不会耽误《天数》的生长,“展出的这个球是蘸到第1893天时的拷贝,原作还在工作室里,每天都蘸。”

“天数”是一位中国诗人帮着起的名字,一语双关,既是蘸的天数,也可解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数”。美国一个艺术评论家给这个不断生长的球取了个英文名字,叫“时间的形状”。

精确地说,现在隋建国是每天刷一次球。球越来越大,一般的桶都装不下了,为此他专门做了一个机械装置,可以使铁杆倒下,让球在油漆桶上方转动,用刷子涂漆,沥干之后再立起来。

隋建国起初是想做一个“卖不掉”的作品:“作为艺术家,有人买作品你很难拒绝,你得有一个理由让别人没意见。”小球永远刷不完,可以理直气壮地拒售。

作品《一条河流》。童年时隋建国见过妇女们在河边洗衣服,现在一个滚筒原地转圈就能滚出一条循环的河。一块石头放入滚筒,转一万圈就能变成鹅卵石。地上的粉末是隋建国用《一条河流》磨成的砖灰。 (佩斯画廊/图)

更玄妙的是一个脏兮兮的洗衣机滚筒,筒边厚厚地落了一层灰,这件作品叫《一条河流》。“河流”的源头是西门子公司请隋建国用洗衣机做的一件艺术品,拍卖所得捐助给癌症病人。隋建国浮想联翩——童年时见过妇女们在河边洗衣服,现在一个滚筒原地转圈就能滚出一条循环的河……

滚筒周长1.5米,把一堆粗粝的石头放进去滚一万圈,也就是15公里,石头就变成鹅卵石了。速度快时两个半小时,速度慢可能要三天,但想滚出一块鹅卵石,一定得滚完15公里。“我就没问过山石掉到河里变成鹅卵石是不是也要15公里,要走多长时间,反正在滚筒里就是要15公里。”隋建国说。

地上的那层灰不是石头末,而是砖末。2010年一位印尼艺术家有感于中国人的舍命发展,在画廊里做了一个砖窑装置,雇一个工人在里面烧砖,砖上印着三个字“别干了”。隋建国就从画廊借来一百块砖,磨成粉,边磨边在墙上写了三个字——“继续干”。两件作品相映成趣。为了“佩斯北京”的这次展览,隋建国又用《一条河流》磨了几块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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