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强在福建德化定制了480片仿照伊斯兰传统纹饰的陶瓷,拼成一个3米高、18米长的陶瓷壁画,最后在上面炸出阿拉伯词——“脆弱”。
蔡国强的火药画新作《九十九匹马》(局部)。火药画的左上方,悬挂着九十九匹奔腾向前的金色小马,马的影子投射在火药画上。
“蔡国强:海市蜃楼”艺术展于多哈当地时间12月5日在阿拉伯现代美术馆举行,展期将延续至明年5月26日。这次展览中有16件作品是阿拉伯现代美术馆特别委托艺术家蔡国强制作的巨型新作,另外有30件旧作和9部纪录片回顾蔡国强的艺术历程。新作中,有相当部分是艺术家和当地人合作完成的火药草图。
引线噼噼啪啪地响起,热切而充满好奇的多哈当地人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火花四溅、烟雾升腾,随后热烈欢腾地冲向前去踩灭火星。当白色的烟雾散尽,留下的是一张独一无二的火药草图。
美术馆的外面是一片戈壁沙漠。在开幕当天,白天的爆破计划是艺术家为那些死在异乡的还乡者的一个精神葬礼,名为《黑色仪式》。8000多个装上电脑芯片的焰火弹,在3至4分钟内,相继在天空中展现了10种不同的景象。
蔡国强选择了阿拉伯最常见的黑与白二色,万里无云的蓝色苍穹下,振聋发聩的爆炸声之后,一朵朵黑色的烟花仿佛墨迹泼溅在空中,变幻成各种形状。当它们逐渐飘散,和升腾的白色烟雾混合在一起时,天空仿佛和这片大地一样圣洁。蔡国强使用了汽油放在焰火中,包裹汽油的飞弹在空中炸出一面火墙,炽热的能量和威力仿佛穿透身体灼到灵魂的边角。他不忘在整场仪式中加入一抹彩虹,让在场身着黑白传统长袍的观看者们体会到愉悦的美丽。结束时,由高科技电脑芯片焰火弹组成的黑色金字塔耸立大地,像一座无言的墓碑。
蔡国强曾经以花团锦簇的焰火为中国的奥运会呈上庆祝喜宴,在多哈,他又以黑色的焰火为随他“返乡”走失千年的穆斯林亡魂,在当地茫茫沙漠中举行了一场焰火的葬礼。
这个从泉州出发,永远一身农民打扮的艺术家,环游了全球,终于来到世界彼岸的中东,继续炸他的火药。
“脆弱”是创作的心境
在多哈,中国人和卡塔尔人以英语交流。尽管上海和多哈仅差5个时区,但两者之间仿佛又隔着一个世界——英美语系的西方国家。
蔡国强本人亦经历了这段旅程,他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后,东渡日本,转道美国,最后才抵达中东。艺术家在这里看到了和中国同样的建设和发展的热情,亦感受到了两种古老文化的共鸣。在他的家乡、曾经的海上丝绸之路起点泉州,同样留有很多伊斯兰文化的印记。或许因为这种情感和因缘,这个在美国待了多年依然不会说英语的中国艺术家,对当地的文化和文字切实发生着兴趣。
“人终将尝死之滋味。”“今生的享受都是虚幻的。”“死在异乡,即为殉教。”当蔡国强第一次读懂儿时所见墓碑上的铭文,他为伊斯兰人对于死亡的坦然和异乡人的思归情结所打动,因此将这些刻有铭文的泉州石头随船运到多哈,回到荒漠和大海间的这个中东城市,这62块巨石从美术馆外的广场一直铺展到室内的大厅。
除了这件《返乡》作品,“返乡”的旅程还包括一片朦胧雾气中漂浮水上不停荡漾的泉州船和阿拉伯船(《无穷尽》),以及一张用火药炸出的从泉州到多哈的航线图(《往来的路》)。
为了此次展览,蔡国强在多哈住了50天,但中东对于他依然是一个谜。他在多哈学会了一个阿拉伯词“脆弱”,他解释道,写起来,就是“一个大圆套一个小圆,三个尖,一个勾,最后加上三个点”。像千年之前的商人一样,蔡国强在福建德化定制了480片仿照伊斯兰传统纹饰的陶瓷,拼成一个3米高、18米长的陶瓷壁画,最后在上面炸出这个词。在创作的过程中,手与陶瓷相比的脆弱、陶瓷与火药相比的脆弱,也体现了蔡国强在整个活动中的心境,他表示,“火药和陶瓷、人与人、文化和文化之间的关系都是脆弱的。”
多面的阿拉伯世界
“为呈现这个展览,我们有过很多创想。关于中东,早就有很多政治的、文化的、历史的、科技的意象,怎样化为艺术是一个问题。”蔡国强说,“在准备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期间,专门去多哈看了亚运会。当卡塔尔王子骑马在雨水中奋力冲上去点火时,我们大吃一惊!”这种英雄壮举式的勇猛精神深深触动了蔡国强,也让他对阿拉伯的马的能量印象深刻。这次展览,他专门带摄制团队进入国王的马房,拍摄了关于阿拉伯马的纪录片。呈现它们在工作人员的悉心照料下的精致生活,修脚、游泳、洗澡、练习以及交配。
蔡国强解释了特意记录“交配”这一段视频的原因,国王的马中,为了选出更精良的精子,他们会让一批母马在前面诱惑,公马只能看着母马,捅一个木头。纪录片拍摄出双方的激动和深情,尽管它们养尊处优,但却无法获得另外一些东西,“这是它们的悲剧的命运。”“阿拉伯人在性上是比较保守的,一般视频中出现裸露都要打上马赛克,但是我们特地希望保留这段图像。最后,他们同意了。这非常难得。”或许正是因为阿拉伯人的包容,让这部“推介片”成了一部“艺术片”。
据说,一位阿拉伯当地艺术家在看到三号展厅中的《一起飞》时非常激动,称“蔡国强太了解阿拉伯了”。这件作品呈现了27只鹰隼用嘴叼着骆驼飞起来的场景。蔡国强运用了阿拉伯世界的两个重要符号,天空的飞鹰和沙漠的骆驼,体现了凶悍的攻击和温和的忍耐,相互的敌对状态和融合交织的命运。蔡国强尝试去理解一个多面的阿拉伯世界。
“我送给公主一座山(《返乡》),公主说OK,我送给公主一片海(《无穷尽》),公主说OK,我还送给公主一片戈壁(《往来的路》),她也欣然接受了,最后我对公主说,我要送你一个潜水艇,那里面是整片沙漠,还有活的骆驼自在生活。公主说,你开始让我做梦了,这个梦想真好。但是,我说,我们没法用那么短的时间从欧洲运来一个潜水艇。公主说,没关系,等展览开幕之后,我们再来考虑这件事。”蔡国强描述了他和卡塔尔官方的合作过程,“还好,阿拉伯现代美术馆就这么大,不然我们还需要继续地填满它。其实,我送给公主的是一个小男孩的梦想世界。”而让这些梦想成真的,是两个文明之间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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