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绝笔
张大千的身体每况愈下,经常进出医院,险象迭起,家里人时刻都为他捏把汗。然而,他日益固执,不愿长期住院治疗,每天要画上半个至一个小时,气势雄伟、浩瀚万千的庐山已将自己的真面目跃然纸上。
这幅画,张大千使用了多种技法。他用大泼墨渲染出主山的脉络,以漫衍的重墨凝聚为厚重山岩。在浓墨染出的峰顶、幽壑、丛林处,他一反以水破墨的古法,以石青、石绿、重赭诸色代替清水破开浓墨,析出层次,使得层峦滴翠,云雾氤氲。他以泼墨泼彩法写出的逶迤山势,云气横锁,烟笼林隙,古木森罗,庐山横侧真面目欲现又隐。画上,有他在1982年底题写的一首七绝:
不师董巨不荆关,泼墨飞盆自笑顽。
欲起坡翁横侧看,信知胸次有庐山。
“春节马上要到了,今天你就不画了吧,待过完节再说。”夫人试探道。大千爽快地回答:“好,听你的,今天不画了,只题两首诗可以嘛。”
笔砚准备好了,老人提笔思索片刻,在画上又增题了两首七绝,几十个字整整花了半个多钟头。老人颤抖着手放下笔,颓然倒在沙发上,许久说不出话来。
“大千,我记得你前两年写了这样一副对联:‘踵羲皇而齐泰,体虚静以储神’。我想,你安心静养一段时间,身体更会好些的。”夫人一边在他背上轻捶,一边细语解忧。
老人点点头,口气有些幽默了:“老乎哉,人老矣,心不老,管它这么多做啥!”继而,他问夫人,“林先生捎来的那幅合作画,现在该完成了吧?”
这幅合作画,是美国德州休士敦贝勒医学院的林文杰教授往返穿梭,四处搭桥而促成的。1982年底,林文杰随美国空中眼科医院那架被称为“奥比斯工程”的飞机来到广州。在繁忙的冶病和讲学之余,他弄到一张质量很好的四尺宣纸,在上面画了几撇春兰。第二天,他直飞香港,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赵少昂。赵少昂非常赞许这种笔墨姻缘,又在画上添上一竿墨竹和一支勃勃向上的笋竹,钤上齐白石生前篆刻的白文印章“少昂”。
1983年1月2日,林文杰刚抵达台北,马上驱车去拜见张大千,老人很有兴趣地接待了这位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青年。老人坐在画案前,铺开林先生带来的那幅未完成的画,看了之后自谦道:“我自己不善于画兰花,不过我可以画别的。”
老人寥寥几笔,染出一块兀立的寿石,然后在上面添加了一朵灵芝。“灵芝一定要有红叶才会补得,我得给它上点儿色。”老人毫尖上蘸着朱红,染出了红叶。然后,在画的左下角题道:“八十四叟张爰大千写灵芝和寿石。”盖上老友方介堪两年前托人从大陆带来的白文印章“张爰之印”和朱文印章“大千居士”。
“灵芝寓有长寿之意,如需添配,最好请关先生画上几枝墨梅。”老人钤好印章,向客人建议道。三个月后,林文杰再度从美国来广州,在新华社香港分社前社长王匡的帮助下,请关山月画上了一枝苍劲的梅花。
3月19日,这幅画被送到北京荣宝斋,在鉴定专家侯凯的精心指导下,由有名的装裱师傅精裱。然后,林文杰持画分别拜访了吴作人、肖淑芳、董寿平、李苦禅、黄胄、范曾、胡爽盒等中国名画家,大家都为之击节赞赏。
这幅由中国大陆、台湾、香港以及旅居美国的中国艺术家通力完成的画,不仅成为艺坛的一段佳话,也是张大千先生与人合作的最后一帧绝笔画。
当林文杰带着这幅合作画由北京去香港时,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正是张大千先生与世长辞的日子。关山月得悉噩耗后,挥笔写下一首哀悼诗:“夙结敦煌缘,新图两地牵;寿芝天妒美,隔岸哭张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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