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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艺术家上了60年的基础课 画不好素描,做不好艺术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2-22 14:37:05 | 文章来源: 新周刊

徐悲鸿带回的大卫石膏像

上世纪40年代,徐悲鸿用自己的画从法国换回第一个大卫石膏像。从此,大卫成为中国艺术教育中从未缺席的人物。60年来,素描使无数学习者从粗糙的学徒变为精致的人。在素描中,艺术家的性格与分寸感也显露无遗。

素描始于文艺复兴,本是西方艺术的描绘方式。达芬奇、米开朗琪罗都是先画素描,再成正稿。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安格尔80多岁还坚持画素描。

这个好传统也是中国从西方学习到的最重要的技法之一。上世纪40年代,徐悲鸿用自己的画从法国换回第一个大卫石膏像,从此,大卫成为中国艺术教育中从未缺席的人物。

2009年12月底,中央美院美术馆“中央美术学院素描60年”展览开幕那天,徐悲鸿夫人廖静文、李可染夫人邹佩珠和很多白发老先生都来了,76岁的靳尚谊将展出的1500多幅素描看了个遍,很多记忆也在他脑海中重新浮现。

学院画素描,星星画会也画素描

1979年,一群没上过美院的青年在北京搞“星星”美展,当时,大三的徐冰和研二的陈丹青正在央美埋头画素描。“我完全沉浸在美院教室画石膏的兴奋中。”徐冰为此称自己当年是一个愚昧的学生。而陈丹青则叹道:“王克平的木雕在当时绝对挑衅,可比正面吐来的唾沫,没商量。马德升的小木刻粗粝而纯真,画自己在斗室画画,与民国左翼木刻神似。我记得凝视这张画时怎样感动,想起我正在美院磨素描,心里觉得可耻。”

但其实星星画会也没与素描隔绝。为北岛的《今天》杂志画了大量插图的马德升说“我当然驯服过素描”,尽管画石膏对久居巴黎的他而言早已是孩童时的事。

“星星画会的主要成员中,大都认真地画过素描,而且可能都会认为自己可以把素描画得很好,或自以为最好。”曲磊磊告诉《新周刊》。曲磊磊的素描训练算是规范的,“除了基本的几何模型外,画过亚历山大、大卫、维纳斯、海盗、摩西、奴隶等,以及人体肌肉结构,在北京医科大学学解剖期间,也画过很多解剖素描”。

与星星画会相比,学院派的训练要艰苦得多。1977年进央美版画系时,徐冰班只有8个学生,老师是詹建俊、罗尔纯、孙滋溪、陈文骥、张大国等。“我比别人用功得多,对着石膏像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新陈代谢似乎全停止了。”

比起在收粮沟村的劳作,徐冰觉得画素描实在太幸福。尽管多少羡慕这些“青春之歌”式的青年领袖,但徐冰认为掌握传统技术是非常重要的。“王克平、黄锐那些星星艺术家不可能像我画得这么好,当年他们比我觉悟早。但我也相信,他们一定也会在革命之余,找来石膏画一画,也曾试着获得学院的机会。”徐冰说。

没错,曲磊磊考过几次美院。1979年冬,央美学生会将星星画会的成员请去演讲。曲磊磊对送行的陈丹青说:“还是你们好啊,你们考上了。”

没考上的曲磊磊1985年移居了英国,但他绝对同意徐悲鸿说的“素描是一切绘画的基础”,“而且可能还不仅仅是基础”。曲磊磊说,画不好素描的人,无论什么艺术都做不到最好。

喻红画的《大卫》素描

第一名是喻红的

最早的欧洲经典石膏是徐悲鸿40年代在法国用自己的画换回国的。徐冰说:“它们成为教具,被各院校多次翻制,看上去已经不是石膏了,表面的质感比真人还要丰富和微妙。所有在美院上过学的人,都画过大卫。”

徐冰第一张立得住的作品,正是《大卫》素描。“‘文革’中停止了画欧洲经典石膏,我们是最早一届恢复画的。”徐冰告诉《新周刊》。大一下学期,张大国老师给他们最后一段素描课安排了两周长期作业大卫。“当时特别强调写实、深入。我们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黑灰白,分块面,大关系,交界线’。但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写实呢?画出来的是这些概念和线条,还是那个实实在在的对象?”

徐冰寒假没回家,一毫米一毫米、无休止地画同一个大卫。“一个寒假下来,我看到了一个从纸上凸出来的大卫石膏像,额前那绺著名的头发触手可及。”徐冰认为搞定这张作业,顶得上过去画的几百张素描。 

大二开学前,靳尚谊查看画室,看了徐冰的《大卫》好长时间,没说一句话。不久,美院传出消息:“靳先生说徐冰的《大卫》是美院建院以来画得最好的。”因为《大卫》,学校还觉得徐冰的造型能力强,不画油画是浪费,想让他转到油画系。

没听懂教务处长暗示的徐冰说:“现在看来,没转成专业是我的命,否则我也许是杨飞云第二。”徐冰说后来中国写实技巧提高快,大卫像有画得更好的人。

后来居上者就是6岁学画的喻红。1983年喻红和刘小东在央美附中都画过第一张《大卫》。1984年,这对恋人双双进入央美油画系第三画室,他们的第一张作业就是《大卫》。“大卫是米开朗琪罗的代表作,有体积感和美感,有整体又有细节,是比较难的课题,也是美院的必修课。”喻红告诉《新周刊》,她画《大卫》很投入,总共画了4个星期。这幅《大卫》入选了教材,让她18岁就名声大震。

刘小东说:“一起画画的同学难免会较劲。男生越较劲就越画越黑,喻红掌握得比较好,理性,有文艺复兴时期的感觉。”

喻红的《大卫》成为至今没被超越的典范。“中央美术学院素描60年”展厅内,靳尚谊看着喻红的《大卫》说:“喻红的《大卫》是最好的一张,生动,各种地方用得最多的。”转到刘小东的《大卫》前,靳尚谊对他开玩笑:“你的《大卫》是第三名,第二名是徐冰的,第一名是喻红的。”

素描画得好的都成功了

中国素描教学已有60年历史,徐冰说:“中央美院的素描训练,留给学习者除造型的技能外,更深刻的部分似乎是教师的品格——对学术和事业的态度与方法,使学习者从一个粗糙的人变为一个精致的人,一个训练有素、懂得工作方法的人。”

被印成邮票的《翻身曲》和作者潘世勋一起现身展厅。“素描画得好的,都留校了,现在都是成功艺术家了。”这位油画系老先生教过夏小万与杨飞云。

雕塑家钱绍武对素描的表述在全国产生过影响。上世纪80年代中期,央美还专门制作了《钱绍武人体素描技法》录影带。

靳尚谊看完刘小东的作品后感慨:“徐冰即使获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仍然有一种难以忘怀的素描情结,刘小东也是。”

当年,刘小东所在的第三画室只有5个学生,詹建俊、朱乃正是老师。刘小东说素描要画得很到位,立体感、质感、结构都要对。詹建俊、朱乃正让他素描老头,要求无限深入。“每一根汗毛都要画出来,但又不能像照片。那是会呼吸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僵死的照片。”刘小东整整画了两个星期,这幅《老人像》最后被留校了。

上世纪80年代,徐冰的素描教学实验最特别。他在《美术向导》连载过10多万字的《素描教学笔记》。从1981年留校到1991年赴美前,徐冰在央美教了10年素描,他发现素描教学中的浪费现象:“每一位接受艺术教育的人,用在素描上的时间不算少;从画几何石膏开始,经过头像、胸像、半身像、全身像,再从半裸体画到裸体人体、双人体。这漫长的作业过程像是只有难易程度的变化,而无课题的变化。”

徐冰发现有些学生越画越没感觉。为了调动和激活他们的感受力,他设计了新的素描课程:让学生画倒置的树根、被报纸包裹的浮雕等从未遇到过的课题。冯梦波还记得1988年春画树根的情景:“徐老师一点一点往树根上缠绳子。这个树根看上去和以前画过的东西都不一样。把大自然的一部分放到教室里很有意思。”朱伟说:“徐冰老师20多年前传递的这些东西,现在美国很多艺术院校也是这样去教的。”

徐冰教过祁志龙、王智远、方力钧,也教过央美进修班的学生,后者大都是其他院校的教师,他们将这种素描实验带到全国各地。

1986年—1989年,方力钧在央美版画系念书,当时,谭平让学生们画过圆吞吞的罐子。后来老栗看到方力钧那些圆吞吞的罐子素描,总认为这与他之后的光头形象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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