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难忘的艺术之路
艺术经纬:选择绘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尚:选择了艺术可能是我一生当中最聪明的一件事情。当时如果没有选择它的话,我会知道我今天多么傻。在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想过退学,想过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但是有很多亲友劝阻了我。如果当时没坚持下来的话,也许今天我就是个跟文化艺术没有任何关系的糟老头子。今天我应该感谢我的父亲,感谢我的母亲。他们让我选择了这个东西,支持了我。也感谢我的老师让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今天的社会特别复杂,当代艺术能够让人感到这个社会的复杂面。它的光怪陆离的程度,它折射的这个东西让人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走进去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让你很期待。我觉得艺术是上帝给人类准备的最好的礼物和前途,就是说在现实世界里面,你们可以想到的东西,你们可以做到,但是在艺术的世界里,你想不到的东西,但是你可以做得到。还有它没有限定什么东西,永远可以开创新的局面。
艺术经纬:在您五十年来的艺术生涯里,最令您印象深刻的事情或者记忆是什么?
尚:你说的这个东西可能不是我最好的、最愉快的一个回忆。“文革”期间,我十四年没有画画,我不是想经常回忆它的,其实我一直想把它忘记。1965年我大学毕业,那时候中国还没有一个当画家的环境条件,我被分到出版社工作,和画画没有任何关系的,但是在我们心理面还是踌躇满志想当画家的。在出版社编辑别人的一些画稿,连环画等,心里总有一些莫名的思绪。就像是一个河流,深夜,远处的岸上,那边有辉煌灯火,但是你在这边黑黑的岸上,无法游过去。遥远的灯火在那边,我和它没有关系的。这么漆黑的夜,漆黑的河岸,遥远的灯光,跟我没关系,我过不去。当时也知道,艺术在那边,也知道世界其他地方有很多人还在搞艺术。
艺术经纬:当时有什么信念支撑着你吗?十四年后怎么捡起来画笔,从事艺术创作了呢?
尚:要说信念。其实是给了个机会,如果没这个机会,可能信念就没有了。
艺术经纬: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呢?
尚:就是77年、78年恢复高考了。78年恢复第一批研究生高考。当时我就报考了中央美院,心情很激动,心想终于可以参加考试了。但是那时候我女儿得了肺炎,差点丢了命。我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月,考试的事就耽误过去了。过去了之后,我想没关系,第二年再来吧。可是中央美院第二年,第三年不招收,正好湖北美院这一年可以报考硕士研究生。我的导师杨立光先生,在湖北美院开办了硕士研究生点,召唤我回到这个学校,后来就考了湖北美院。后来我回想起来,能在这个学校读书,是很幸运的。我从小就在这个学校学习和长大,附中、本科都是在那边上的,在那个环境里面我就觉得我比较自在,我是这个学校的孩子,所以后来我重新回到这个学校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从容。
好的老师要给学生自由的创作空间
艺术经纬:这么多年过去了,您现在已经是德高望重的艺术家,还是一个好的老师,很多成名的艺术家都曾是你的学生,请谈一下这么多年的教学心得吧!
尚:我觉得我是一个好的老师,根基是来源于我的老师。因为我画什么画,我的老师都能接纳,他给了我自由,所以我给我的学生自由,我希望我的学生在我的指导下,永远都是自信和自由的。我不像其他老师按照学校的规定,从早上八点开始就站在学生的身后,直到十二点才离开,这样学生画画的时候老觉得老师在后面看着,背后发冷、发麻、弄得很紧张,是画不好的。老师还不停地告诉他,这地方黑了,那地方红了,那边又亮了,这边应该厚一点,那边应该薄一点等等,这样的话离开老师他就不知道怎么画。我不是这样的老师。我从来不在上课的时候去看他们画,等到他们不画画的时候,闲下来的时候再去找他们谈一些有关艺术的知识,我希望在交谈中,他们会受到启发,知道以后该怎么进行。我经常给他们说,每张画都是你自己画的,我并没有给你讲很多东西,但是都是你自己得到的,所以他们很自信。但是在这里面我并没有放松我的教育,我下午去看他们画画,晚上一起吃晚饭,聊天,一直聊到晚上。其实我当一个硕士研究生老师花的时间本科老师还要多。
艺术经纬:你对现在美院的学生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尚:没有更多的建议,我就觉得,他们可能把比我懂得的还多。当我上网的时候,就什么都能看到,他们比我上的还早,比我还会弄电脑,他们什么都懂。现在的年轻人生活的空间,比我还要自在。说到学校这个环境,以前的学生都是包分配的,包分配有个好处,就是你不着急了,一进大学就知道这个饭碗是拿在自己手中了,不会着急毕业以后有没有工作。但是这个工作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去。今天的人很困难,一进去就面临着职业生死的斗争,但是也带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说,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不工作。好的工作我就去,不好的工作,我就不去。这是多好的条件。我想,我要是生活在今天,我会很幸福。同时,他们也有很多苦恼,但是这些苦恼我不能给他们建议。作为一个老师,看到他们在一种生存的挤压当中,我会觉得心里很同情,但是站在一个新的角度上来看,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生的希望,强者生存,去努力做一个强者,要说建议的话就只有这一个建议。
作品是我人生和心理的记录
艺术经纬:您觉得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尚:我是一个老实又不老实的人。老实是在生活里面吧,对待人生、对待朋友、对待使命、对待社会、对待国家我是一个老实的人。但是对待艺术是不老实的。因为一开始读书的时候就怀疑为什么要有艺术,不就是让你异想天开吗?但是不是胡来,偶尔胡来也没有关系。
艺术经纬:对你来说,一生中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是谁呢?
尚:我的母亲和父亲。就像你刚才问我人生是什么,我现在回忆起来,我的人生不就是他们吗?从一开始告诉我的东西,走过头来才知道他们当时给我讲的有多么重要。我最好的老师是他们,后来有很多恩师,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他们除了给我血肉之躯以外,也给了我很多充实的精神内核。我的母亲非常善良和勤劳,对待生活很乐观坚持,虽然是妇女,但是她嫉恶如仇,乐于助人,只要自己有,倾其所有都要给人家;我的父亲很老实,生怕伤害到人家,这些东西和品质都能深深地影响我。
艺术经纬:你怎么教育你的孩子呢?
尚:用最美好的方式去教育他们,当然也会原谅他们在现在社会中很多不可避免的毛病,我只希望他们幸福、快乐、健康。
艺术经纬:你是怎样看待自己的作品的?
尚:有时候别人来买画,要的是我最心爱的画,我会难过,坚持不卖。最后人家非要这个东西,卖了之后,就好像孩子被人领走了,会很难过。反过来把自己画的不好的卖给别人,我也不太愿意。因为它会在社会上流浪,实际上它传播的是你的化名。当我看到一些好的画家,把一些不上手的画拿到外面去卖,我都为他们难过。所以我经常是什么呢,好的也不愿拿出去,坏的也不愿拿出去,很矛盾,当然坏的我不会留下来,我会不要。
艺术经纬:看自己以前的作品,会不会把你的记忆带到那时候的状态,也就是说作品是不是可以作为你人生的另外一种形式的记录?
尚:既是人生的记录,也是心理的记录。经常回忆,但是我知道不会回去了。比方说这张画是怎么画成的,三年困难时期,画这张画的时候,湖边长着黑茭白,用火烧了茭白又很好吃,吃了之后满嘴就是黑的,当时画的感觉是很愉快的,那一天会觉得周围的风景特别美好。
艺术经纬:你对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满足吗?
尚:不满足。现在的艺术区都不稳定,前几天我还向国务院的参事详细谈到了关于艺术生态的问题,希望艺术区和艺术家的工作环境能够得到政府很好的支持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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