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烤虾梁缨2006年作
图2:花园梁缨2006年作
编者按:
黄胄先生(1925—1997)是我国著名的国画大家,曾任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八届全国政协常委。他和夫人郑闻慧对女儿梁缨艺术才华的培养,不用说教,而是用身教。读这篇文章,可以让我们从中获得许多感悟。
文/郑闻慧
梁缨是我和黄胄的小女儿。她生下来的年代,多半都是在搞阶级斗争,在她刚懂事时不是黄胄要外出“当兵”,就是我到山西搞“四清”。我们俩谁也没有意识到在绘画方面给她以培养和帮助。
1966年梁缨才五岁,中国开始了“文革”,黄胄被迫搁笔,并迁放外地。我一个人得养活她和她两个哥哥,只能让他们跟着我到河南团中央的“五七”干校。把他们安排在和当地农家子弟一个学校里学习语文和算术,这是最好的选择。那时在中国大地笼罩着一种气氛,谁要搞科学和艺术,就是想要搞修正主义。所谓上学,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可以这么说,基本上是在野地里“玩”。因此她在那儿和她的小伙伴们学会了游泳、放鸭子、打青草、割麦子、捉蟋蟀、拈蜻蜓,还有捅蚂蚁窝。有一天我发现她在地上以石头片画画儿,画的是她和农工的孩子们奔跑捕蜻蜓,我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是具有绘画天分的。但那个时候,我们除了在墙报上画点红旗,大拳头写点美术字,花里胡哨的口号之外,谁要真的拿起画笔画点什么,就要挨批评,说是要搞“复辟”,所以对于她画与不画,也就没有理会。
1972年,她的父亲黄胄又能拿起笔画画了,她独自到她父亲的身边读书;下课后,父亲要她为他作模特,为他磨墨,翻找参考资料。这才使她真正地接触了绘画。此时,她父亲也发现她在绘画上可能有一定的才华,但是黄胄本人对于画一直有个信念就是:生活是艺术创作的唯一源泉。所以也没有强求她进行绘画的基础课训练。
1979年,黄胄的病有了好转,他带着梁缨到祖国的西北边陲——新疆生活、速写。黄胄的用功带动了他的女儿,天一亮梁缨就出现在乌鲁木齐的集市上,喀什清真寺广场中,用炭铅笔迅速记录她感兴趣的人和事,直到1980年春天。这大半年行程万里的天山南北旅行写生,对梁缨绘画历程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1980年—1981年她又随她的父亲到苏州,沿太湖到杭州,再到黄山。在秀丽的江南一带写生,一路上聆听她父亲对她谈论中国传统方面的绘画理论,告诉她绘画是要靠勤奋的。
美丽的黄山,到处都是画,她满山遍野地去画。画画回来就给她父亲喋喋不休地述说每天的见闻和心得,她的速写竟然乍看起来和黄胄差不多了,特别是松树画得很有气势。从此梁缨从事绘画事业已成为定局。她到广州美院学习基础课,又随学校到了祖国西南几个省,做社会调查和写生,这对于她都是有益的。
德国汉堡美术学院向世界各地招生,梁缨寄出了她的速写和在敦煌临摹的壁画,赢得了校方面试的机会。1983年秋天,她22岁,告别了父母,到我们不熟悉的地方,接受另一种艺术理论和艺术实践的熏陶;在汉堡美术学院取得了硕士学位。她所学的那一套,我们并不喜欢,但黄胄和我一直没有和她争论,因为我们想如果她是一个懒惰的人,她完全可以随着她父亲的模式,依样画葫芦地画,会更快更容易地为同业人士理解,让社会所接受。这样做取得成功可能更容易和轻松一些,因此她出国前已经画得很像她父亲的画了。选择现在这种画法,从我们家到她自己恐怕都有一些离经叛道之嫌,而且对于她,在艺术方面的攀登就难多了。然而,她是用她的心灵感受在创作,没有吃她父亲,像我幼时,我的祖母为我咀嚼过再喂我的饭一样。这是她最难得的一点,她具有做学问的勇气。
我认为,她的画在描写自我,和她父亲“重教化”,想以其作品起到教育作用不一样。但是如果你认真对她的作品进行思考和探讨,你可以发现她仍然画的是她自己生活的感受和对以往的回忆。比如“别看你闹得欢,小心以后拉清单”这是她在八岁时,看完电影《小兵张嘎》后,孩子们到处说的句子;《马蜂和乌龟斗》是他们在河南“五七”干校和小朋友取乐见过的,并以这些说明生活中的一点哲理。人们也不难看出不管是她的油画还是版画、水墨画,她还是用着中国的笔墨技法和日本浮世绘版画的表现方法。她笔下的《荷》、《女人和狗》,这些画在用笔用墨上都相当泼辣;《女人和狗》,则吸收了日本浮世绘的精髓,她没有像现在流行的表现派画家们着力于变形和颜色的分布、组织画面,而是真真实实以她平常人的心态,述说她对人生产生的一些灵感。她父亲黄胄临终前对她说过,绘画是一种语言,只能表示你自己理解事物的某一个侧面,要想丰富你的表现手法,就得读很多文、史、哲多方面的书籍,这无疑是对女儿离他的经叛他的道的肯定和告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