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建平
这些日子,有人撰文:随着阅读从纸媒体转入视屏阅读,纸媒体末日指日可待,我们向写书、编书的人们致敬!他们很可能是一群即将消失的人……呜呯!我从业编辑出版20余年,在21世纪初始之际,有高瞻者给我们这行下达了“下岗通知”,心头不由生出好多悲凉。
有出版就有为其兢兢业业工作的一批作者,作者为出版社工作出版社付给他稿费是天经地义的不争事实,由此得出,从纸媒体挣稿费的一大批人士也将失去生活来源,他们陪同我们一块“下岗”,心头还好受一些。我想,受电脑、网络围剿的不是咱一人。从仓颉造字开始“人间从此多事矣”,多事的原因在于多书。“文革”期间,书的威力如此之大,以至许多书被划入禁书之例,稿费也成了陪葬。“文革”取消了稿费,投稿甚至需要加盖你所属单位“革委会”的大红公章,否则编辑部无法为不相识的作者承担政治责任。
在历史上记载的最早一笔稿费有西汉初期司马相如写了一篇《长门赋》,此文633字,行文自然精彩,汉武帝阅读后大喜,随即赏给作者黄金百斤,每字平均1.6两黄金,这种丰厚稿酬是名门旺族才能授受的,真是“一字千金”。
1913年,鲁迅第一篇小说《怀旧》发表在《小说月报》上,5千字的小说得稿费大洋5块,据其日记记载,他在上海的9年中,每月的稿费折成现价人民币不低于30000元。不能说鲁迅高风亮节,不爱钱财,据说其杂文随笔比小说来得爽快,所以其杂文随笔多于小说。如做为小说作家鲁迅就不成为今天的鲁迅了。
王朔的字是“金箔剪出来的”。以《美人赠我蒙汗药》为例,起印数20万册,版税12%,此书得版税40万元;《看上去很美》共18万字,版税收入为200多万元,按这种标准,一个字值十几元。
最早高稿费引起人们关注的是贾平凹,他为《家庭》杂志写专栏期间,稿费标准是不论字数,每篇3000元;二月河的“帝王系列”小说被改编成几十集的连续剧,按照时下电视剧的行情和出版社所付的版税,收入极为可观。
1980年至今,金庸小说在世界华语系发行已超过上亿册,有媒体估计:摆在出版社和金庸先生本人面前的将是5.7亿元的销售收入(来源:《环球人物》),假如没有盗版,金庸在内地的版税应以过亿元计算。
近几年,随着国内各类报刊、期刊的蜂拥增至,竞争日趋激烈。目前许多报刊的稿酬事实上早已突破国家有关稿酬标准。如《知音》等纪实性作品稿酬达千字1000元,而高稿酬据说千字曾拿到4000元。而文学期刊的稿酬,千字大多徘徊在几十元左右,就算目前发行量最大的期刊《收获》、《十月》,千字最多不过80元。我手头有一份从网站下载的全国知名报刊稿费标准,就千字标准而说,“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广州日报”、“羊城晚报”等均是100元,“解放军报”、“北京日报”、“南方周末”等均为150元,而“中国文化报”、“江南时报”、“徐州日报”便缩水为40-50元,下到“淮海日报”、“常州日报”、“海运报”只能发20-30元的微薄稿薪了。
一些人气颇旺的杂志则不然。《家庭》杂志千字600-1000元,重头稿8000-15000元/篇;《知音》杂志特别稿1000元,一般稿300-500元;《爱人》杂志特别稿500元,纪实稿300元;《深圳青年》特别稿500元,人物稿300元;《恋爱、婚姻、家庭》杂志特别稿300-500元之间;《故事会》300-600元;《上海故事》150元;《故事大观》100元;《中外故事》70元;《文艺生活》50元;《少年故事会》40元;《千龙网》千龙时评每篇100-200元;《人民网》“网友说话”每篇30-50元。
以上可见,文字在不同的刊载场所,其价值体现便发生了变化。在市场机制前,强者持强,财大便气粗,弱者便只能苟延残喘,勉强支撑着付给作者微薄的稿酬。
现在许多以写作谋生的作家认为:文学创作无论从时间还是所花费的心血、精力上,付出比新闻写作更大的代价,但就目前大多数文学期刊而言,别说提高稿酬,就连不采用作品的退稿费,都成了很大的负担。在纸媒体的表达功能上,其行业和市场份额的差距,稿费给予人的感受“是有人高兴有人愁”。
建国以来,我国的稿费标准经历了几个阶段。50年代千字是10-20元;到60年代末,70年代中“文革”期间基本取消了稿费制,代之以纪念品或赠样书;1997年恢复稿酬,千字标准为2-10元,80年代提高到3-10元。那时,作家相比其它人群属收入阶层。
1958年,上海市作家协会所属《收获》、《萌芽》、《文艺月报》等4家刊物,甚至从批判资产阶级法权,缩短文学工作者和劳动人民之间的距离和角度,联合发表了“为降低稿酬标准告读者、作者书”,指出作家稿酬高,客观助长了少数青少年追求稿费,不安于劳动生产的资产阶级名利思想。时过境迁,而30年以后,奉为高收入的作家们纷纷从象牙塔上坠入底层,文学创作的收入和稿费趋低使他们处于一种尴尬的局面,尽管本文起始谈到某些作家创造的稿费神话令大众乍舌,但文学的低谷,纸读物的无序竞争和萎缩是一个事实,以稿费维持高收入的年代已一去不复返了。
我初到出版社做编辑时曾津津乐道拿过一阵子稿费。那时每个星期都有一至两张面额不大的绿色稿费单,画一幅插图可得15-20元的稿费,报刊登载一幅绘画作品有15—20元稿酬,在那个经济贫乏的年代这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所以,编书之余画几幅插图是很惬意的事情,那个时候每个星期有一两张稿费单是很富足的小康之家。80年代末期,沉寂多年的艺术市场在苏醒,一下子从画界中分离出一拨子实力派力量扎入市场之中,美术出版的原有平衡被高额的艺术品市场打破了,编辑组稿越来越难,为争抢一个好稿件许多出版社提前预支稿费。而凭手上的功夫,我也很少去光顾去插书籍装帧插图了,时代在发展,那是费力不讨好的活计,荧屏中多了许多日本动画片和活鲜靓丽的时装丽人,视觉出版面临新的竞争对手。
从图片稿费来论,彩图每帧50-60元,黑白图20―40元的稿酬,与艺术市场按每平方尺1000元-40000元的计价标准,显然后者具有太大的诱惑力,画家们对稿酬的不屑自然可以理解。小人书连环画在90年代便渐渐消失在出版市场之中。
在视觉编辑生涯中,编辑这一特殊的视界让我们丰富了视野,而囿于各种条件的制约,许多经过编辑之手打造的艺术家在90年代末已成为艺术品牌。拟如我社办《画家》时所重头推荐介绍的张晓刚和王广义,他们的作品从80年代末的10000元人民币一幅演变成今日每幅可卖出6-10万美元的好价格。出版图片每帧30-60元的稿费在与画家市场价格的较量中是那样的苍白而无力。我们的从业态度自然亦受到极大的挑战。
在当好一个出版人还是一个艺术家之间的选择,始终是横在我们面前难以结清的障栏,让我们尴尬。象征现代文明的网络和电子版的超文本会取代阅读吗?阅读身份的未来结局是什么?图书曾经是人类文明的坐标,我无法断言这种结局。但图书市场的无序,份额的缩小提示了出版社发展的危机,在打破出版垄断的市场前,我们不得不思考这种结局,而作为图书出版中的稿费,作为图书成本核算的一个价值标准,它在市场前不合理的分配形式,有待我们重新判断它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