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现场,观众在邱志杰的作品《1989年后的艺术与中国:世界剧场》前
在生活中我们常常会感到焦虑,这种焦虑大多是对未来“不确定”的担忧,从一个角度来说,生活的基本任务就是把一连串的不确定变为确定,使得内心安宁。“不确定性”好像天生就带有贬义的基因。不过我们几乎很少注意到,“不确定”有时还是“奇妙的”,它还意味着自由和可能性,其实这种品质对艺术来说尤为重要。
策展人罗兰·艾格在开幕式中致辞
“奇妙的不确定性”是侨福当代美术馆系列主题展的又一力作,2019年4月14日,来自全球各大洲的40位艺术家的百余件绘画作品亮相北京侨福芳草地艺术中心,以一种“不确定性”的感知方式迎接观众的目光,激发对未知世界的想象。
策展人罗兰·艾格为媒体导览
美术史学家,侨福当代美术馆艺术总监罗兰·艾格先生曾多次策划侨福当代美术馆的主题展,作为本次展览的策展人,他在开幕致辞中特别提到之前侨福的主题展如“艺术家的声音“旨在让艺术家成为主体,观众成为倾听者。而 “相遇亚欧”侧重搭建一种艺术之间沟通的桥梁。而 “奇妙的不确定性”则把指挥棒交还给了观众,展览的重点不在于艺术家观念的表达,而是观众观看之后的联想。
展览现场
我们在开幕之前有幸专访了艺术家朱·克拉捷和贾尼·德西,听他们关于自己作品的讲述,或许会刷新我们对绘画、对艺术,甚至对我们惯常思维方式的认知。
朱·克拉捷(荷兰)作品(左起):《无题》138.6 100.2cm 2016-2018
朱·克拉捷:绘画不老,陈酿感性
艺术中国:您的作品是第一次来中国展出吗?请介绍一下您在中国的展览经历。
朱·克拉捷:这是我的作品第一次在中国进行展出,之前同一系列的展览我的作品在新加坡的侨福当代美术馆也有展出。
艺术中国:您的作品与人,植物的根系有关,植物的根也很像人类的血管,这些是您经常运用的符号吗?
朱·克拉捷:我并不认为它们是一种符号,因为如果它们成为一种符号,它们的意义就会变得单一化,变得很清晰。我的作品呈现出一种模糊性,这也是我的作品选入本次展览的主要原因,简单来讲,就是一种对不确定性和多样性的理解。当然我作品中的元素在其他的艺术作品当中通常会被人用来当作符号,但是在我的艺术创作中,它们并不是这样。
艺术中国:您怎么理解“奇妙的不确定性”这一展览的主题?
朱·克拉捷: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主题,而且与我自己的作品都是有紧密联系的。我希望人们在体验我的艺术作品时不是以一种理性的大脑和理性的思维,而是以一种非理性的频道来体验。
朱·克拉捷(荷兰)《无题》纸上炭笔 124.9×152.1cm 2013
作品局部
艺术中国:从您的摄影和绘画作品中来看,常常出现与日常视觉经验不同的缺席,比如在摄影中只有身体,而在绘画中却只有头部。而画面的背景也是空白的。在这方面您有怎样的考虑?
朱·克拉捷:首先这样的创作方法对我而言并不是一种比较主动的或者知觉性的选择。而是一个直觉的过程。我的艺术形象确实是没有背景的,我希望他们能够超脱时间形成一种存在,展现这些作品中必须要存在的一些元素。这些元素以外的东西我不想去呈现。因为我会发现这种没有背景的表现方法对我而言是最有效的,它能够呈现出一个强有力的形象出来。有时候我会非常羡慕其他的一些艺术家,他们能够把整个环境都展现得非常好,但对我而言,那种创作方法不适合我。
艺术中国:我在您的作品中也经常看到如荆棘和人体之间有一种尖锐与光滑的冲突感,这种美学是您的特殊体验或是追求吗?
朱·克拉捷: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验,就是我们能够感受到一种脆弱性。其实你说的对,在我的作品中都有冲突,每件作品中都展现的是一方面是平静和美,另一方面是令人不太舒服的一些元素。
艺术中国:您创作的材料是最简单的炭笔和纸,为什么您对它们如此钟爱?
朱·克拉捷:就是因为简单才喜欢,特别是像木炭,我觉得它是一种非常直接的绘画方式,因为能够快速地使用木炭作画,有时候也会很容易把他们擦掉,有时候你用手的一些摩擦,就能够在木炭画上产生一些阴影。所以对我而言作画的过程非常舒适,是一种非常自然的作画方式。
艺术中国:作品创作的时间长吗?它们是怎么创作的?
朱·克拉捷:我其实要花很长时间创作。在开始的时候,我会画一些小的素描打草稿。比如说你看到这个形象。这样的形象在现实当中令人难以相信他的存在,但是我想以一种非常令人信服的方式来去呈现这样一种自然的形象,这要做很多大量的准备工作。开始先是做一些小画幅的创作,决定之后就在大画幅上进行创作。有时候会花几个月或者数年的时间,画一段时间我会把它放起来,好几个月都不看它,然后再把它拿出来,这样会有一种比较新鲜的眼光看这幅作品,再继续创作,因此短时间内完成一幅画作对我来说是不太可能的。我也不会在画展开幕前几周时间才开始创作,这就像红酒一样,是时间让它历久弥新。
艺术中国:有其他的文化符号影响您的创作吗?您曾说过您的作品曾受到印度神话的影响。
朱·克拉捷:确实如此,在我16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把我带到伦敦,参观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当时这个博物馆正在进行印度的模型展,我当时就被这些形象吸引了,它们的很多形体得到了简化,并且处理得非常优雅。我很喜欢12世纪南印度的石雕,以及日本的木雕,还有中国的绘画,这次来北京时我马上去了一趟中国美术馆,去看一看中国的传统绘画,我还是第一次来中国。
展览现场
艺术中国:其实绘画是一种很古老的艺术形式,我们现在处在观念艺术和新媒体艺术的时代,您对当代艺术是怎么看的呢?
朱·克拉捷:恰恰相反,我并不认为绘画很古老。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现在确实有很多有趣的媒介,对当代艺术有很大贡献。但我认为绘画这种艺术形式是不会消失的。任何一种其他的艺术形式形式都不能像绘画一样直接,能把艺术家脑中想象的直接付诸于纸面上。
艺术中国:您希望观众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看您的作品?
朱·克拉捷: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激发观众的想象力,在体验的过程中把他们从日常的生活中抽离出来。但我在创作时我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我创作作品的初衷是我对这些形象的沉思,我不会把观众的理解加入进去。
艺术中国:您的作品与自然的关系是怎样的?
朱·克拉捷:我从小生活在农场里,所以自然环境一直在我的身边,我们的住处附近就有一片大的森林,我可以花很长时间去投入大自然,因为我很热爱它。在生活当中我也会离开城市,走进大自然。我觉得在自然当中可以发现一种惊为天人的美丽,而且在与自然亲近的过程当中,也是非常让人平静的一个过程。
艺术中国:谢谢!
艺术家贾尼·德西
贾尼·德西:穿越“观看”的观看
艺术中国:您这件作品的创作过程与思路是怎样的?
贾尼·德西:首先是要回顾过去,另外则是展现我的愿望——我的所见。这件作品中我用了框架、玻璃和绘画三种媒介,在这样一个整体之下,你就像通过一扇窗户看到了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展现了我以前的创作和绘画。作品的主题叫做vista,在英语当中它的意思叫做“所见”,在所见当中我们通过这个窗户看到里面的绘画和雕塑作品,它们是我过往的精神上的集合。这样一个空间可以是我的画室,也可以是我脑中的印象、记忆,也可以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空间,而存放绘画和雕塑的空间是一种空间,而绘画与雕塑本身也构成了空间之中的空间。
贾尼·德西(意大利)《远景》纸上木炭,木,玻璃 259×45cm 2012
艺术中国:传统的艺术媒介如绘画,怎样在当代展现它们的价值?
贾尼·德西:绘画确实是一种传统的形式,这取决于你怎么样去使用这样一个形式,怎么对其做真正的研究,以及你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形式。比如我们使用绘画,来表达我们在乡村漫步的一种所谓复古的怀乡思绪,这是一种方式。但如果我们把这种媒介作为情绪,思维和思考的表达。那它其实是一种非常当代的方式了,对于其他的媒介来说也是如此。摄像头也是一种媒介,关键在于你怎样使用它。
同时绘画也给了我们很多创作上的自信,实际上它也是处在不断的变化当中的,它总是能表达你的灵魂和情绪,对绘画我们有着充分的信任感。几个世纪以来我们都有自己的语言,语言是不断变化的,但除了语言之外我们还会发出声音,通过声音本身高低大小的不同你也能表达自己的情绪。这个声音来源于你的声部,是一种气息,它出自于你的身体,形成了你对世界的表达。
在我们欣赏一件绘画作品时,我们看到这件绘画作品,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聆听”这件作品。这种“听”不是听别人对作品的评论,我们要“聆听”绘画作品通过图像和图形传达了一种怎样的情绪。虽然绘画重要的是“所见”,但更重要的是这种“所见”穿透你自己,通过这种声音体验与绘画的关联。
我想通过我的作品展现我的所见和思考,并通过这样一刻来把我的体验传递给观众,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方面。同时我希望观众也能有所反应,去寻找他们自己的思维方式和感受,让他们和周遭的世界以及对历史的观察联系起来。
艺术中国:谈谈为什么选择纸和炭笔作为您的绘画材料?
贾尼·德西:在意大利语当中有一个词叫“白纸黑字”也就是说要把事情表达清楚。这种材料十分简明,正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另外木炭笔的特性使得在画纸上摩擦之后产生很多的点,这种点聚合在一起又成为一种形象,它很像我们这个世界的无序感。这里面画的都是我各个时期的作品。意大利语有个词叫“designio”,相当于英语当中的“drawing”(绘画)一词,他们一方面是个名词,另一方面还代表绘画这一动作,指的是把自己放在了绘画作品中。
作品局部
艺术中国:您觉得“不确定”对于绘画来说,魅力何在?
贾尼·德西:有一种图像是它站在面前,把你抓住;而另外一种是要你来抓住它,要你来看透、理解这个图像。我的作品属于后者,绘画这种东西无论是在意大利还是其他国家,从传统而言都是看待世界的窗口。在这里而言,它也是一个“窗口”,只是所看的不是外部世界,而是我自己的世界。
对于我的作品来说,它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既不是平面的也不是完全立体的,我想展现的是一种开放的,全新的感觉,是一个让我们去找寻的过程。我在创作中也用到了碳粉,碳粉是具有流动性的,就像沙漏一样,展现的是时间流逝的感觉。整体而言,是一种开放而非封闭的创作过程,绘画语言也充满开放性,它不是凝固的。
艺术中国:您希望作品与观众的关系是怎样的?
贾尼·德西:作品和观众之间的关系应当由观众自己去建立,如果观众看到它认为很有诗意,那我会感谢他。重要的是需要观众自己来建立,这就好比一个剧院的舞台,他们真正获得的感受是取决于这种彼此不同的联系。
艺术中国:谢谢!
展览现场
“不确定”使绘画永生
值得一提的是,整个展览的作品大多具备三个特点: 1. 都在纸上绘画,2.少色彩而多黑白,3.绘画工具多为水彩或炭笔、铅笔。展览不论是在作品的媒材上还是视觉的呈现上都极为简练单纯。没有新科技的炫目,也没有学院式的缜密与繁冗。这种“少”反而孕育出了“多”的想象和感受的可能。炭笔的线条在纸上蔓延,就像人类的皮肤和血管那样天然地彼此生长,面对它们,内心会涌出一种亲切感。
邱志杰(中国)《1989年后的艺术与中国:世界剧场》彩色喷绘 240×720cm 2017
作品局部
作品局部
甘特·布鲁斯(奥地利)《阴影法庭》32×23.8cm 1982
德克·兰格(德国)《猎物》(左)270 136cm,《再一步》(右)273×135.5cm 纸上铅笔,彩铅与墨彩
拉都·贝尔金(罗马尼亚)《响亮》手工纸上墨彩与水彩 29.5×21cm 2011
玛丽娜·乔顿(法国)《朋友们》纸上水彩 84.5×69×2.5cm 2016
丹尼莎·莱奥卡(斯洛伐克)《无题》纸上水彩 14×20cm 2014
有人曾说“绘画已死”,而策展人罗兰·艾格在开幕致辞的一段话意味深长:”不确定性不仅是不安,它还激发着我们的好奇。不确定性产生的可能性更大,它不提供一种普适的教条、不提供负面情绪。相反,它是激情,是热爱,是对未来方向的寻找。不确定性是新思维的基础,它还具有解放性的力量”。而绘画——一块薄薄的纸或画布,在表现这种不确定性的过程中依然为每个人的心灵都留有位置,绘画将永远与人同行,永远风华正茂。
据悉,展览将持续至2019年10月21日。 (文/鲍明源 部分图片来自侨福当代美术馆和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