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岛子
刘静波的绘画运用娴熟的具象绘画语言,表现女性身体在私密空间的镜像化情境,多数作品中的审美意蕴不乏唯美的孤独与伤感,更不乏生存处境的反讽。这种倾向与旨趣,是在女性主义艺术发展到后现代之后的个人化体验与选择,也可以说是对女性身体进行诗意的超越,这里的“诗意的超越”,是以清醒的自我审视来克服幻象的增生,以避免身体文化陷入小资滥情、消费主义的卡通化以及政治正确的工具,以避免流于感官魅惑的肤浅,而坚持为精神自由留有余地。这是刘静波的绘画内在价值所在。
刘静波的绘画以悖谬逻辑和超现实语境达成了一种心理的真实性,女性身体的种种私密化,一旦成为一件艺术作品,就必然进入公共领域,使之向主体之外的公共空间呈现和敞开。 这样一来,私密化的独异性,反而进入公共化视域,映现出沉默镜像中的生存真实性,映现出身体与心灵双重的不安全感与脆弱性,如《空间生产》《裂缝》《转首突变》表达了女性身体与心灵的孤独,也同时表达了作为一个弱势群体的紧张与焦虑以及疏离感。《空间生产》使女性身体象征化,一边是巨大的铲车的暴烈推进,一边是倾斜的绿野断然龟裂为延展的沟壑,女性身体在此象征着受虐的大地与生态。《裂缝》《转首突变》都暗示着看似宁静的时空突然爆发出可怕的灾难,美丽身体所伫立的脚下实际是易碎的现实,那是一个不可靠的、令人生疑的、险象环生的心理现实。《并列》是主客体的二元分裂,画像如镜子,再现了自我的外观,但是我并不能看到镜中的自我,身体是由其无意识和欲望点燃的主体,自我的幽灵在追随一个幻象。《蓬皮杜时间》把卫生间与办公室的功能与性质混合起来,公共与私密空间相互颠覆、相互定义,手机、电脑、抽水马桶、裸露的排泄构成欲望的循环系统,后人类的生存空间就是这样一种屁股决定脑袋的空间。《着落》是物化社会的反讽,也可以视为一件装置方案的平面图像。《梦契天籁》回到了伊甸园式的浪漫,唤起柔情和信任,召唤我们回归自然的灵性——爱的境界。
赘述几句题外话,我认为当代女性艺术最好多触及些真问题,少牵扯些主义。我们知道,在西方后现代的理论话语中,“feminism”是一个极具解构主义的政治术语,带有向男权及文化伦理挑衅的暴力性,克莉丝蒂娃(Julia Kristeva)与斯皮瓦克(Gayatri C. Spivak)两位女性主义批评家都曾以男性的强悍逻辑,使自己突围于女性的边缘,向男性中心递进。这是一种让人一眼可以看到底的生存策略。其实,这绝不是任何一位女性都可以在自律的智性中,依凭自己柔弱的身体所能到达的领地。因此,她们都是极度解构自身的女性特征后,呈现以男性的气质为异化自身的女性主义者。这显然是女性主义的自我镜像,它映现出一个无底陷阱。在后现代工业文明打造的视图时代与商业时代,当女性身体与性别成为图像元素中的商业符号消费时,女性绘画及女性身体绘画尖锐地向后极权的菲勒斯(phallus)机制进行疏离、挑战,这种女性艺术的力量比话语表演更重要,它无疑会获得健旺的生命力。
2010-10-20,于德国杜塞尔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