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约翰•克拉克
这是一篇简短的文章,却涉及庞大的主题,就像一幅非常宽阔而浓墨重彩的油画,需要花费足够的时间去绘制它。
我大约在1986年第一次遇见江大海,大海的性格较为平和,直到我问他作为一个学院的画家初次看到卢浮宫的画作时有何感受,才引起他几乎算是激动的情感反响。这个听起来简单的问题显示了中国人十分可贵的对于绘画的学识和对于艺术的真诚。迄今为止,我在被我问及的来到“西方”的人身上都体会到了这点。有的人还道出一种失望,坦言在学生时代从书籍上看到的图片和现在见到的原作间并无甚差别。另一些人则表现出职业性的对于历史的着迷,以及针对艺术品的工艺和艺术创作技巧进行鉴定和评价的癖好,扮演着几乎全知的文人学士的角色,作为历史典范式的人物而假装谦逊。
名字取义为“广阔海洋”的江大海则与众不同。他曾说他的绘画在出国前有柯罗的特征——我真的希望能看到他的抽象主义绘画之前的更多作品,但它们至今没有被公开展示。他想研习如何更好地把握主题并进一步发展油画技艺。然后他谈到一些我不可忽略的问题,可惜我没能准确记录。他似乎是这样说的:“最难的事令人失望甚至让人沮丧。我们怎么都觉得[我们华人艺术家]可以到这儿来‘精通’这种技巧,并总是希望能画出一张值得挂在大师杰作旁边的画呢”。
这一立场可能会很容易通向相当有价值的,但还未经过深度耕作的学术垄沟,在中国经常能看到这一类的作品。我再次见到江大海,是在2001年我到巴黎进行访问研究,走访了他的公寓。那里只有一件作品摆在架子上,但就是这件作品使我怀揣的希望得以复活。他创造性地将油画的技术问题和形而上的主题性以及一种深层的对中国前近代绘画中留白的运用融合在一起,使画面散发出呼吸般的气韵。20世纪仍自我繁荣的中国画常常试图继承它的伟大传统:线条的曲折变化与空间和意境上的即兴留白,却没有领会和理解北宋大师们的画作里隐含的象征意义,他们不仅仅只注重通过线条的布局来建构画面。
江大海趋向并接受了由20世纪中叶的画家们施展出的绘画方式,其色调稠密,语义暧昧、朦胧,而又熠熠生辉,尤其是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马克•罗申科。大海反复琢磨他的色彩的浓厚度,颜料的不透明性或不反光性,他研究字形轮廓,像北宋大师们一样书写构图,为此他使用了一种可感知的、几乎是配乐似的手法。
缄默和嘈杂并存,怯懦与残暴轮替。他在50年代文化废弃的时期遭受了怎样的境遇?可以与晚年贝多芬感同身受,经受着耳聋的痛苦,感觉到野蛮的声响,却搜寻无可名状的和谐,一种悲剧的、崇高而沉静的孤独。也许大海知道赵无极喜爱埃德加•瓦雷兹,其作品阿美利加由华人音乐家改编,最深切地把中国的别样的音调引入后现代音乐中。大海在某些方面必然有着如阿尔弗雷德•布伦德尔一般的内心世界,至少在我的想象里他们是一样的。
关于江大海,人们可以再进行深层的思考和详尽的写作。江大海欣然回答了可能会在这里公布的一些问题。他的作品显示出两个伟大的绘画传统之间的可能性,并且这种可能性不会削弱任何一个传统的力量。试问,除了英勇的旗手,谁还有真正的勇气可以承载这样的力量来探寻那非同一般的沉静。
约翰•克拉克
2009年9月14日 于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