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之山中

时间:2009-10-20 09:55:01 | 来源:艺术中国

文/丘挺

欲求那埋藏山间,虚实蒙蔽世人的真理,但在山外之山中。

——蒙田《散文集》

(一)

中国山水画是最能反映中国人心境与思绪的艺术,在源远流长的山水画演变中,伴随着人与自然相望相化这一永恒的主题,山水画不同风格的演变反映着我们不同时期历史环境与人的心绪变迁。因此中国山水的诗性审美并不仅仅把艺术当作构成图像的视觉功能来研究,更是以一种对人之存在于宇宙之本相的冥想与超越,山水的诗性精神的根本,便是超越现实生存与具体现象的有限,直指那个靠体悟与冥想、性灵与激情来测度的无穷时空的大化宇宙。以主体的无限蓊勃的生命气象,展现造化生机的韵律与本来相样。诚如韩拙在《山水纯全集》论艺所曰:“索之于未状之前,得之于仪形之后,默契造化,与道同机。”寻思中国山水画艺术的精神气象,无论是品赏通幽入微的笔墨意韵,亦或是感怀其高超莹洁的境界,均与其天人合一的宇宙大化意识一样,可见可悟。其根本性在于艺术生命所达到的纯净程度,而艺术家这种内在情怀与意志力,恰恰是作为人亦或其作品境界高下的关键所在。

之所以作以上之论述,乃是多年来与龙森先生讨论山水画以及回顾他的山水画探索的历程而生发的一些感想。仰望着龙森先生近年来一系列的巨幅山水,他以直指天国的无垠峭垣、天高气迥的瑰伟气象,以一种纪念碑式的崇高庄重造境,为我们展现出在传统山水画中所不多见的视觉样式。这些作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汉赋中排比叠韵的大手笔,特别是与司马相如《上林赋》的跌宕恢弘,大开大合的手法颇为暗合。看着他那些苍莽浩瀚的大山景域,我有时会暗自思忖,莫非他的丘壑灵感是对古人诗赋中雄浑激荡的境域一种意象上的追忆?曾经与他多次的讨论表明:龙森激赏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的境界与品格,心仪于曹孟德“山不厌高,海不厌深”的无限式的雄心与胸怀,这些均为他寻找大美境界提供最直接的性情滋养与时空迁想。

(二)

龙森先生一直在践行着“以山观道”的大化哲思,他那压迫式的纯粹的山境的“切片意象”所呈现出的“山外之山中”,以有限喻无限,郁勃苍莽,既古典又现代。仿佛那峥嵘磅礴的大山潜藏着他不竭的生命之泉。当然,他的山水巨制不仅仅是尺幅之巨大,或视觉维度之充扩,更是其笔墨物象情态“容量”之大。他一直追求至刚至大的崇高气象,他常常以常人看似不可完成之雄心实践探索着艰巨而又不讨好的“艺术冒险”。这是固执的性格所决定的,尤如本文开篇引用蒙田的话语,那“山外之山中”的寻思,那“山外之山中”的韵致。一直是他心路成长的写照,无论是他在山水画中的苦苦探索,亦或是他居心涉世,龙森的确是以“山外之山中”这种出人意表的方式获得自我的超越与心性的潇洒。

他本着艺术人生的“赤子之心”而为之,偏执己见,特立独行,舍我其谁。他内心深处隐藏着巨大的艺术预谋与理想,具体而言之则是几欲千岁后而自树壁垒与古人范围之外,变三百年山水不变之局势。这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的振臂而呼,而是几十年在思古之情与求新之念的错综复杂的文化情感中梳理出的历史预设。他颇具大历史眼光地去辨析山水画艺术现代性发展的困窘,凭靠其多年的目识心记与职业敏感力,于古人与造化之间,中西艺事之间,叩问历史性的衍变与理路。当然,他闪烁而活跃的思路与见解,敏锐的洞察力,为他建立极具前瞻性的山水表现提供了坚实的学理基础。

龙森先生是个苦行僧,他那些巍峨挺拔,崭岩参差的巨大的营造工程,是伴随着多少年月中日日夜夜心志不分的心血。经年累月,十日一石、五日一水,自不必说;而他那蓊郁惝恍,似真似幻的造山运动,乃是他在似梦如幻又如真的熏醉与迁想中发酵出来的。所谓“醉里得真如”,有如神授而心自得。此非真醉,亦非真入梦,乃是在杳杳冥冥,阆然无容的忘我境界,切断日常生活之琐碎而进入心手相忘,物我相化的顿悟。有如狄奥尼索斯狂醉式的艺术狂想,故其崇山矗矗之意象有如瓦格纳乐章中的层层推进——歇斯底里式地推进、推进,但其中的章节结构,又有如宇宙之秩序,严密而有力。

龙森好饮,借酒以升华、发酵出那些古莽巨麓的浑沌,抒发他那沧海桑田式的乡愁。他营造着,安排着,甚至推算着如何以纯粹而严实的结构来实现排山倒海之气象。他所表现的不再是千年来山水画中可居、可游、可行的亲切山川,而是一座座高耸莫测的苍莽巨壑,那混沌瑰伟的境域有如山海经中的意象,更似乎是洪荒时代的造化,博大、强劲、变幻莫测得让人敬畏的纯粹视像......壁立千仞,强大而又有威慑力。人只有仰望,他的自然观似乎又有西方的悲剧意识的精神氛围,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剧情绪。他力求在峥嵘雄肆的笔墨所编织的山川体势,去发出执着的呼吼与追问。

(三)

近年来,龙森有如神助。从2006年《三棵树》组画诞生以来,爆发出强劲的创作动力。与此同时,他的创作思路也日臻明确,进一步强化以大山作为承载“以山观道”的哲思。力图拓展山水画新的秩序感与视象维度。他的山水画并没有以传统文人笔墨观品评中“雅”、“优美”、“平淡天真”的审美范畴中去经营,而是致力于笔墨在现代建筑空间展示与延伸的有效性的表现力的探索,他追本求源,直接叩问中国山水起源的审美直觉,追求纯化的山川图式的新秩序,以一种更为宽阔的传统精神来支撑他的绘画灵感。他放眼于卷轴画以外的山水文化资源,于诗赋的雄肆深沉作为自己山水的心源。

在他纵向狭长的大山意象中,山的题材往往被切割成相互关联而又独立成章的几段,其山石结构及丘壑脉络的推移中,尤其注重细节局部笔墨质量对作品形式表现与强化主题的重要性。而其具体的笔墨理法,龙森先生又极讲求笔墨的意韵与笔力、笔势的秩序感与组合方式,墨彩的虚实与烘染层次。他精于墨色华彩的细腻,选用上等品质的老墨研磨,于笔墨纸砚选材之精良,也是得益于他多少年苦心积虑的收藏嗜好。另外,龙森极重墨韵的中间调子的衔接从而传递山水结构的“隐显”意象。墨色调子的细腻丰富是要凭靠深厚的烘染工夫,此类手法,由浅渐浓,层层烘积,颇类似于传为黄公望《写山水诀》中所谈到的用墨画诀。注(“作画用墨最难,但先用淡量,积至可观处,然后用焦墨、浓墨,分出畦经远近。故在生纸上有许多滋润处,李成惜墨如金是也。”)故其笔墨气象中极尽温润华滋之能事。

(四)

龙森先生的大山巨壑是其本人内在心音的匍然外观。他为我们提供了足以攀岩而上或遨游其中的至大视像。其有如史诗般的壮观巨帧,开拓出一种新的视像维度与笔墨秩序。先哲孟子谓:“充实谓之美,充实而又光辉谓之大”这是“大美”境界,常常是令人敬畏而又向往的高迈境界,中国山水画诗性精神的光辉恰恰是这种境界的最好注脚。“大美 ”也是中国山水画走向成熟与丰满的崇高境界。历代山水大家无不于此境界上孜孜以求。然而,并非谁都能修成形质俱盛的“大美”境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是龙森的艺术理想与精神乡愁,前路漫漫,这种常人看似不可完成的境地,龙森有其乐于毅的恒力,作为挚友衷心祝福他在“山外之山中”的求索中,获得更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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