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 间(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
坦白地说,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这些版画家的原作,因此我很难从技术上对这些作品有何贴切的评价,但这其实正是版画的重要的地方,因为我发现,在中国,版画这种技术在最近的五十年来,它的影响远远不如油画和中国传统水墨画,很难想象它在20世纪上半叶的革命年代(延安或是上海)是那样生气勃勃,但是突然间,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版画家很多改行画了油画……
但是中国自唐代以来就有成熟的木版画的传统,它一直延续到清代。这种通过转移、复印来表现艺术家内心的造型艺术样式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它使得很多中国现代的艺术家视这种技术为非重要,而身处当代艺术中心纽约的很多美国艺术家却乐此不疲呢?这是一个单纯的技术问题还是另有原因?我想还是在于两个国家的艺术家对“技术”有了不同的理解,在清末版画的商业化后,革命时期的版画又以强烈的单纯、容易之后走向它的反面——艺术的沉静、细腻、曲折的表现怎么办?
现在看来这是对版画的误解,因为版画的世界相当广大,并且,技术可以思想,可以通过技术本身传达相当复杂的观念。这是这次美国当代版画给我的最初印象。版画的转移和复印作为人类的一种表现样式在美国艺术家手中变得十分有趣迷人,它可以通过传统的木、石、铜版等形式,也可已经由数字拍摄、电脑处理并通过打印技术还原创意;它可以通过完整的独幅,也可以十多幅的组合;可以挂在墙上也可以是一种现场的装置。总之,版画将艺术家原有的内心“母版”通过可视形式对比呈现,这种实现过程既隐喻了儿童时代的游戏情节,又将这种游戏升华为思想和观念表现的可能性过程。
版画无法孤独生存。美国当代版画是美国当代艺术的组成部分。在这些版画家的作品中我仿佛回顾了我观看自Jackson Pollock到David Salle 、Sind Sherman全部美国当代艺术的视觉经验,当然还有最近十年来流行于Chelsea并在MoMA成为“经典”的现代艺术作品。我承认,这二百多张版画作品同样容纳了一部美国现代的心灵史。Klaus Burgel的作品将照片与巨大的几何图形拼贴起来,这种异物式的“隔”最大的显现了版画的技术优势,凸现了生存中的它者因素的影响;Eric Fischl 的作品在我看来是典型的美国式的,那种处理人体关系的方法和颜色让我想起David Salle,很少在世界上其他国家的艺术家中看到有那样纯净却又是躁动的、不安的身体表现;Lee Friedlander的黑白照片式的版画,因为选择了教堂题材而显得不同寻常,在此次的所有作品中,这种极度写实的经典题材的、但却是以组合的方式重新拼接过的展出方式,在其它以表现或抽象为多的作品之中显得独具一格,它不仅仅是为了表达自己,同时也为了提醒观看其他作品,那些教堂的细节由此而有了独立的含义并成为观念的主角;我从Barnaby Furnas的作品中看到了幽默和涂鸦式的再结构,Ellen Gallagher单纯的张力也让我相当的吃惊,我甚至觉得他颇有东方的智慧,在他的作品中的空间的关系的处理与中国传统道家的处理有异曲同工之处;Dana Hoey的作品的处理可能是评判性美国城市生活的写照,它在日常的照片效果中加入了作者使用版画手段的“干扰”,而使一个普通场景变得颇为不同寻常;LeRoy Neiman的作品让一个中国观者误认为他可能是一位中国写意画家,而所采用的技法可能是中国的水印版画,它的画面太像中国的毛笔了,但是他画面的复杂性仍然是美国式;Dasha Shishkin和Tomas Vu的作品的柔美和装饰性是前几年北美大陆相当风行的一种风格,所不同的是他确定的将这种抒情按自己的方式进行,营造出自己的装饰性空间;Sarah Sze的作品大气磅礴,其颜色的丰富及其思想内涵独树一帜,她对于材料处理的智慧,同样令人惊叹;我很喜欢Kara Walker的那组作品,传统的版画处理手法,衬以剪影式的效果,有一种伟大的历史感,这让人想起美国的历史、南北战争…,它的视野却是今天的;我注意到的作品还有很多,但是请原谅我不能一一举例了,我最后想说的是一位恪守传统的版画家,他将自己的内心表达得如此细腻复杂动人,使我对经典的版画表现有了从新的认识,他就是Ernesto Caivano。
新美国的心灵史是什么?我想这是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感觉,这就是艺术作品的超越之处。我想,借由这个展览,我们可以触摸到一部分或全部。
此次哥伦比亚大学版画中心作品展览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美术馆举行,要感谢袁佐先生的努力,他是这次中美版画交流的主要桥梁,还要感谢杨冬江、马泉、陈岸瑛、任茜等先生和女士的支持,没有他们的努力,展览就不会以如此好的面貌呈现在我们面前。
2009年4月18日于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