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一场名为“现在”的当代艺术摄影作品展在沪申画廊开幕,展出了艺术家金江波与曾力近年来的一些观念摄影作品。
“现在”是一种更为切近与清晰的现实状态么?在人们通常的感觉里,“现在”既是体验中的,也是稍纵即逝的。它太切近,也太过密集,以至于都来不及看清楚。也正是“现在”,常常会使我们忽略现在。这或许就是当我们透过金江波和曾力的摄影作品,看到天安门广场以及那些外资撤离后废墟般的工厂场景时,会有种异样的陌生感的原因所在吧。
我们从不会为天安门广场上挤满了人这样的场景所惊讶。在中国人眼中,天安门广场一直就是这样的,或者更进一步说,它就应该是这样的。隔着明显过于宽阔的长安街,人们可以看到庄重肃穆的天安门城楼,想象伟人们站在那里向人民群众挥手致意的场面。当然反过来也可以买好票站在城楼上,遥望广场上的人民群众,尽管基本上都是来旅游的,可是站在那里依然像是在庆祝什么节日的重大集会—广场的边界,使得密集其中的人们自然而然地构成了这样的集会场景。不能不说这是非常成功的一种政治景观。我相信在看到曾力的那幅《天安门广场》时,很多人都会被这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重新触动。
人的眼光里是有观念的,否则的话,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摄影都难以实现。观念来源于认识与发现,摄影者对世界的认识与发现。在天安门广场及其周边建筑所构建起来的神圣化政治空间里,曾力的眼睛与镜头发现了这个空间体系中所包含的结构限制性与距离感。然而身处广场中的人们通常不会清楚地感知到它的限制性,而往往会对它面积之大以及游客之众多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另一幅关于人民大会堂的作品中,则可以看出距离感。从画面近处向深处开始延伸的象征着安全通行的斑马线,在宽阔的马路中间被隔离栅所阻断,而马路对面站立整齐的卫兵安全线,则对视线构成了另一种阻挡,那座极为庄重的具有象征性的建筑物,因此显露出陌生的一面。
如果说曾力的立足点是政治化的场景,那么金江波的切入点则更多落在经济社会。他的镜头指向了刚刚发生的巨大变化所留下的那些遗迹般的场景。就像以前我们总是知道广东有很多外资企业和为数众多的外来农民工,但并不知道那里究竟是怎样一幅场景一样,我们在看到金江波的这一系列名为《经济大撤退》的作品之前,并不知道与“撤退”相关的会是怎么样的一些场景。这些非常写实的作品告诉我们的是,一个艺术家与一个新闻记者的视觉角度是有本质上的差别的—金江波在这里所关注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记者在面对这样的场景时关注的常常只是“发生了什么”。
当我们看到,那巨大的厂房里剩下的只有满地狼藉的废弃物和一些依旧鲜红的安全标语,以及覆盖了整幅画面一半的阴影和右上方的那一排被阳光照得通亮的窗户,我们很容易就会产生时间凝固的感觉的。这里并没有人在现场,但是这里有历史。尽管很难想象这里曾是某外资企业的电视机制造大型车间,可是面对这个被强力倾空的失去了生命力的空间,我们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资本的投机本质以及与此相关的某种近乎暴力的特征。当它们来临的时候,会造成一种春风化雨的表象,但当它们离开的时候,就会留下这些近乎被洗劫过的场景。资本离开了,民工离开了,发生在这些空间里的,似乎只是一些短促的喜剧,或者闹剧。资本去寻找人工、土地成本更为低廉的地方了,这样看来,似乎我们进步了。那么这一切究竟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呢?显然不只是这些空旷而狼藉的场景。
看金江波与曾力的展览,有可能会提示我们重新思考“现在”,思考究竟应该如何去理解、认识和发现“现在”。艺术家显然并不是“现在”的唯一的见证者,他们更多的还是试图通过自己的眼睛/镜头来提醒人们去好好看看“现在”使人们有机会重新获得在场的感觉。当代中国社会的复杂性、多变性,从这些摄影作品中只是透露出点点滴滴而已,它是充满矛盾的,但并不是荒谬的。这些作品真正意义上的主题,其实是社会上最强大的两种力量——权力与资本——都有的那种既能制造稳定秩序也能制造废墟的“辨证”的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