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繁体字与简化字的种种是非优劣,时常有争论响起,可以说是常论常新的老问题。此前一段时间,又有演艺名人是否就恢复繁体字争论不休,这是与“书法”相关的又一次由外行名人发起,由外行名人参与的涉及中华文化根本的争论闹剧。又网传一台湾人谈文字改革也认为“亲不见,爱无心……”,这是不懂文字实质的无知妄议和别有用心者的曲解。但是由于其知名度和政治上的光环,对当今中国文化建设的负面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何为文字?就中国文字而言,从根本上讲,文字是用符号来记录人的思想和事物的系统。自文字产生日起,其演变就存在着双重需求:一是文字简化的需求,二是政治需求。
一、文字简化的需求,这是由文字的传播功能决定的。因为中国的象形文字,始于物象模拟,原初的文字(符号)肯定很复杂。而文字越复杂,传播的速度就越慢,因此,从实用的角度讲有趋“简”之势,秦汉间草稿书的演变就是这样的。东汉赵壹的《非草书》就认为草书的产生是由于刑律、官书、战攻、军书的增多而出现“删难省烦,损复为单,务取易为易知”的结果。但文字的简化应有一个极限,也就是说,如果字形所指的词义已经趋笔画最少时,文字将趋于定型,否则将重归结绳记事时代。特别是在汉字电脑输入已解决编码的情况下,简体字明显优于繁体字,这已是学术界的共识。
然而,任何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文字在简化的过程中也会造成困难,那就是在研究古籍时,必须熟知当时的文字。这样,文字的“越写越简”与“越识越繁”就出现天然的紧张。这种紧张表现为两方面,一古体文需识古体文的专家的识读和研究,东汉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的争论从某种程度上讲是这种紧张造成的,二“从某种意义上讲,书法是解构古文字的,导致艺术义的书法从实用中分离出来,这是从文字学的角度对书法起源的考释。总之,文字趋简的需求是实用的需要,而趋繁是学术的需要,用繁体书写则是书法的需要。
二、文字是记录人的思想和事物的工具,社会是由有思维的人共同组成的一个集团,相应的语言文字既是这个集团交流的工具,也是统一思想的工具,文字的政治需求就此体现。从政治需求的角度讲,新中国文字的简化,并以法律的形式确立,意味着崭新的社会制度在中国大陆的建立,表达了老一辈新中国的缔造者与旧的社会制度决裂的决心和信心,这是人类历史的一大进步!正如秦的统一和度量衡的统一是中国崭新历史的开端。虽然自汉代起社会历史学家就不断抨击秦的暴政,但是对统一度量衡还是肯定的,从来没有人异议过,也从来没有人说李斯以行政的手段简化、统一六国文字是一种倒退。如果历史可以还原的话,秦在统一文字时,守旧和敌对势力的不合作、诽谤、破坏、怀疑肯定在所难免。但是从历史的角度讲,如果没有秦文字的统一,中国大一统的局面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形成,也许东亚大陆也如西欧的小国林立。
至于社会中出现的道德沦丧现象实与文字如“爱”中是否有“心”无关。如果整天想着争权夺利、哗众取宠、制造诽闻、贩毒吸毒、吃喝嫖娼,在“爱”中加再多的“心”也是无济于事的,不能因为“爱”的简化省去了“心”字就归罪于此文字。新中国成立后的文字简化不是几个外行名人讨论一下就决定的,而是由文字学家研究得来的,又是经过验证的。新中国最后一批简化字因辞不达意而遭废弃就是例证。我认为这样的简化是合文字发展规律的。现阶段的文字之争使我想起东汉时流行的“图谶之说”。据《后汉书·尹敏传》记载:东汉经师尹敏为得皇帝重用,趁校定图谶时编“君无口,为汉辅”的谶言。稍有点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这种谶言历代都有。“亲不见,爱无心”完全是古代借文字作谶的翻版。历史已经证明,“图谶”是汉代宇宙论儒学下的产物,是某些个人或集团为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设计的一种文字预言,这种方式确实有很大的盅惑性。其实,汉代的“成”与“毁”都与这套理论有关。然而,进入21世纪的现代社会,还用这种愚昧的思想来解释社会现象,难道中国又要退回到蒙昧时期吗?还是想掩盖什么?还是别有用心?
另外,文字的普及是社会进步的表现,这既是实用的需求,也是政治的需求。从传播学的角度讲,文字书写的难度与普及的速度和程度成反比。也就是说,作为记事的符号,文字笔画越少,越有利于识记,学习的难度也减小,也越利于普及。经历过简化字推广的人都有感触,伴随着每一次的文字简化,都有一个推广普及的过程,扫盲运动也随之展开,从而加速文字的普及。另一方面,语言文字的形式是一个主权国家的象征,是国家的根基。很庆幸,老一辈新中国缔造者们高瞻远瞩,以立法的形式确保了简化字的合法地位。不然,不知什么时候,某几位不学无术的、非专业的名人“委员”或“代表”头脑发热,认为繁体字“漂亮”,在严肃的“两会”上提议恢复繁体,而又意外地被通过,那么后果会不堪设想。因为2000多年的文字演变,文字从繁到简不知经历过多少变化,如果你可以通过合法手段使文字恢复到民国时,那么,我也可以把文字恢复到清代考据学家要求的文字……,这是学术研究还是文化普及?!
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无知者可怜而可怕”。但是不知装知且大呼小叫者可恶,知之者别有用心。行文至此,我的心情非常沉重,传统文化的复兴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