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作为一种外来画种、一种绘画的表现形式,100多年来经过几代中国画家的艰辛移植、播种和耕耘,在我国本土已开花结果,并受到国人的广泛接纳和青睐。
学习了30多年的油画,当游历观摩了西方的许多博物馆后,与珍藏内心的中国油画相比对,不管古代、现代,还是视觉感观、构造格局,个人觉得是两码事。国内许多同行也有相同的感受,常有中国油画不得正法、亟须正本清源之叹。我倒觉着两者不同并不是坏事,造成此种局面,有东西方历史、文化、政治经济等诸多方面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各有各的吃法、活法和想法。
遥想东汉末年,印度佛教传入华夏大地,至盛唐,可谓举国尊崇,万民礼拜。有记载,当时偏远的高昌、交河小国也是佛寺百所、僧徒三千了,但大唐高僧玄奘还是觉着中国佛学与天竺摩揭陀国那烂拖寺的正本学说分歧不一,才决意西行,越阻涉险,求法取经。事实上,佛国天竺的佛教其后就日渐没落了。我不知道今天的印度还有多少人在念经,但1000多年来华夏大地仍然香火不断,佛窟寺院、晨钟暮鼓依旧。也许不必追究佛教是外来的还是本土生成的,它与印度的真经正教有何区别,能延续千载并流传下来,它一定是符合本土的政治、文化、人文、情感的需求,补充和构建了我们无比自豪称颂、博大精深的中华传统文化,这可能就是佛教的中国本土化之路吧。
西方绘画源远流长,巨匠辈出,让人目不暇接,尤其文艺复兴,更是天才辈出,佳作连连。工业革命以来,西方现代艺术家们更是标新立异,常见狂才、怪才、天才出世,给我们留下无数丰厚的绘画艺术遗产和美轮美奂的视觉珍品。
每读名典,常被西方一代代绘画艺术大师勇敢的创造力所鼓舞和启迪。我认为,文化艺术创造资源属于全人类,美妙的艺术作品让全人类共享,所以油画是土还是洋并不重要。我不知梵高的艺术之路属于荷兰的本土化还是法国的异域化,只闻当年梵高从荷兰海牙初到法国巴黎,绘画创作构想山穷水尽之时,恰是日本的浮世绘帮了他的大忙。
我又偏激地认为油画只是一种绘画艺术的表达形式。它在过去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是由一代代艺术家随着时代的变革而发展的,无论是思想意识、画面构成,还是在绘制形式、材料运用等方面。
单论油画,它的祖先在500多年前并不姓“油”,而和我们的祖先同姓“水”和“胶”,是从北欧弗拉芒画派的扬·凡·埃克兄弟之后才改姓“油”的。它由西方古代胶彩画、木板蜡彩画、湿壁画、丹培拉演变和发展而最终形成。西方绘画在数百年的发展过程中,随着时代变革和经济发展,无论从创作内容到表现形式、材料运用都曾有穷则思变、就地取材的过程,直至当今西方的众多艺术家仍在大胆尝试现代工业材料运用和新的独特艺术理念表述。
作为中国当今有所作为的艺术家,不应该局限在对传统油画油色的迷恋。学习西方绘画大师精湛技艺的同时,更应该学习他们勇猛精进、别开生面的创造精神,打破百年来国人对西方绘画前辈的偏见,积极地感受我们所生存的这个时代,大胆自由地追寻绘画艺术更多表现的可能性,寻觅各自内心深处真实的那个自我。只有如此,才是对前辈艺术的尊重。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国就有“油画民族化”“国画现代化”的倡导。3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回望历史,觉着民族化、现代化的说法太过口号化、运动化,大多为的是鼓舞和宣扬民族自信心,但清点中国主流油画的创作,大多还停留在西方传统绘画表面的描摹和翻版。
反观国画创作,也存在诸多问题。当年在国画现代化思想的指引下,国画家们越来越觉着文人画才是水墨艺术的正脉。于是乎一拥而上,展览画册多见梅兰竹菊、深山幽寺,还有不知哪朝哪代宽袍大袖、假惺惺的古人。可笑的是,这样的艺术家死后,将难题留给了后代,其作品甚至难以断代。
当今中国的艺术家生活在前所未有的变革时期,有着太多太好的视觉平台,有太多的精神鼓舞和物质基础,让艺术家们创造划时代的艺术作品成为可能,因为我们拥有比前辈太过优越的生存条件和视觉经验。
麻布油彩、宣纸黛墨只是材料不同而已。油画、水墨画都是画,作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应该确立我们自己的艺术理念,自主地构建新颖鲜明的绘画表现法则,创作出有鲜活精神气质的作品。只有思想自由,艺术才能自由,绘画表现不择手段,才无愧于东西方的前辈先师,也无愧于我们所生存的本土——古老文明的中华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