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在“相由心生忻东旺艺术作品展”开幕式现场
天才有一个特征就是对风格的自觉很早就开始了。我发现你对风格自觉,同时非常自信,我一看到你的画就发现,你不是中央美院的路子,也不是苏联的路子,也不是欧洲的路子,也不是中国土油画的路子,非常奇怪我到现在还是很难定义你,这些东西你明确的师承在哪里?没有。你一开始就找到你自己的风格意识,而且当中很少动摇过。你告诉我你最早的学校是山西晋中师专。我现在常会碰到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告诉我他是什么学校,怕我看不起他,但我觉得这个情况应该过去了。我们今天的天才和庸才已经跟名校不太有关系了,在70后、80后中,我经常会发现一些毫无来路的青年,做装置或者做行为做的非常好,这时候我们不能再有名校情结了。中央美院在中国独大的情况真的应该过去了,一个学校保证培养一群人,这个情况已经结束,我觉得应该警惕各个学校有个别的天才在出现。你还要跑到中央美院去,你仍然非常在乎这件事情。你可能体验过所有60后、70后在这个状况当中的自卑,但是你从来没有受到挫折,你很顽强的在走自己的路,什么路呢?变形和写实之间。
变形和写实之间的问题,困扰几代人,我很早就反对“油画民族化”这个提法,同时也反对“形式决定内容”。这会把问题简单化,一个是把“民族化”简单化,一个是把西方现代主义简单化,简单到最后剩下一个,就是咱们来变形。从飞机场壁画开始,从“85运动”开始,从后来的有迹可循的运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变形、拼命变形。这是把这个问题极度简单化。从写实领域走出来的几代人,在变形当中最后都离开了写实。可以变形,像政治波普、四大金刚全是大变形,可以,但是它离开了写实,已经不再是写实绘画。忻东旺从来没有离开过写实,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就是完全靠变形,没有一幅画是准确意义上的、我们被告知的写实主义传统。
我一直认为中国从徐悲鸿开始一直到现在,写实主义传统从来没有真正建立起来,一部分是因为政治原因,一部分其实是我们自己的误导。
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居然让写实变形的这么剧烈,同时又没有离开写实。你可以把一个人的脸画成那个样子。我试图仍然严格遵循苏联和欧洲的写实,但是我做不到变形,我也反对我自己的很多东西,我一下子也总结不出来,所以我会觉得我从拒绝接受到很接受,甚至想看一次你画画,到了这样的一个情况。
我在你那里看到变形的可能,我想不出这张脸用另外的画法怎么才能表达出来,这就是风格,风格是不可更动的,一定是属于这个人的。所以我说:“向忻东旺同志学习!”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们没法学你,学不到的,这是你身上的东西。
中国的写实主义,无论从主义上还是从技巧上,从来没有真正建立一个完备的系统。我们很少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你还有很多简略的部分,完全用平面的方式,去把它画出来,但我们不能说那是平面画,那仍然有空间、有厚度、有结构。
绘画已经边缘了,当代艺术也发生很多问题,包括所谓具象画。今年你50岁,我相信你的价值在你60岁70岁大家会更明白。(文/陈丹青 源自艺术商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