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当各大艺术商店正忙活着打折促销,抓紧艺术年货的最后疯狂时,稀奇却“淡定”地没有一点“惠民”动作。
圣诞节期间,它与V&A博物馆(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合作、配合中国古画展设计的两款限量版丝巾登上了BBC“最具艺术风格”礼物推荐名单。有了外媒BBC的背书,稀奇的两款定价超千元的丝巾在展览一周内销售一空。而12月底,稀奇刚推出了由艺术家向京与演员孙俪首度跨界创作的“梦幸福”马形存钱罐,截至目前,首批产品销售一空,新预定要到3月份才能拿到产品。
当媒体试图把稀奇的成功归纳为中国艺术衍生品走向国际和艺术跨界明星时,稀奇总经理李冬莉首先要撇清稀奇和艺术衍生品的关系。
“稀奇不是艺术衍生品。当你在说艺术衍生品的时候,就等同于把产品捆绑在了向京和瞿广慈的身上,你只能做谁的或者是谁的衍生商品,而不是以艺术创造力为核心。”李冬莉说。
从艺术衍生品的代表者到“一刀两断”者,稀奇的重新定位似乎映射着艺术衍生品正面临的尴尬。
艺术衍生品,看上去美丽的蛋糕
2010年被称为艺术衍生品元年。从2010年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博览会拉开帷幕,到2011年国际艺术授权设计双年展举办,再到2012年中国国际美术馆艺术产品博览会落幕中国美术馆,艺术衍生品在艺术品市场的冬天被给予了众望。
多场艺术衍生品的博览会上,相关领导时常引用这样一组数据:国家文物局的调查显示,国内衍生品产值超过500万元人民币的博物馆仅有北京故宫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馆两家,这和台北故宫博物院一年的衍生品营业额在3亿新台币左右、英国TATE博物馆商店年销售额3亿到5亿人民币、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商店年销售额5亿到7亿人民币相比,国内衍生品市场还有广大的成长空间。
艺术衍生品的成长空间究竟有多大?对比文化部发布的2011年与2012年《中国艺术品市场年度报告》,画廊、艺博会等一级市场原创艺术品交易额增加109亿元,艺术工艺品增加60亿元,而涵盖了艺术授权品、艺术复制品、艺术衍生品的总交易额仅由2011年的150亿元增加至180亿元,同比增长20%,远远小于其他艺术品门类的交易额增量。
“艺术衍生品是一块看上去美丽的蛋糕,当你真开始吃的时候,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现负责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艺术衍生品开发的薛江介绍,他从2012年美术馆举办CAFAM未来展时正式接手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的衍生品开发,在此之前艺术商店是入不敷出的部门,经过一年的创新研发,2013年获得赢利,但仅收支平衡,想要像西方美术馆一样使艺术商店成为美术馆的重要收入来源,还有很长的路走。
在国内,公认艺术商店做得最好的是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在去年的一次民营美术馆座谈会上,UCCA首席运营官薛梅公布其运营数据,称艺术商店一年的零售收入能占UCCA总收入的55%。但艺术商店并没有将自己定位成艺术衍生品专卖,而是作为孵化各种可能性的实验室,接纳含艺术、设计元素的产品。去年艺术商店扩大面积后,大幅增加了中国原创设计师的设计产品,如箱包、鞋子、成衣、家具等,同时又新辟了art空间,销售价位基本在10万以内的艺术家原作和限量版艺术版画。
“我们开发艺术衍生品并不只以获取利润为目的,更多是考虑为同期举办的艺术展览做延伸。如果参展艺术家有意向和UCCA合作,我们会采取联名发售的形式推出衍生品。”UCCA副馆长尤洋透露,在整个艺术商店中,从销售数量上看,比重最多的是设计类产品,艺术衍生品并不是主流。而这也符合大多数西方当代美术馆艺术商店的情况。
去年年底,由前《艺术芭莎》主编徐宁与升空间画廊经理范枝枝合伙开设的艺术商店UUPP进驻北京望京商圈颐堤港商城,同样以经营原创艺术品为主打。在大众消费、快消为特征的商场里,画廊销售为主的原创艺术品会比买得起的艺术衍生品更受青睐?据销售人员介绍,开业当天营业额达200万元,其中原创艺术品占了80%甚至更多的销售比重。UUPP的CEO徐宁介绍,他们所挑选的艺术品定位于单价在10万以内,最好是五万左右的青年艺术家作品。这也是很多成熟艺术家限量版艺术衍生品的价格,从青年艺术家的上升空间和原创艺术品的收藏价值来看,前者比后者更有购买的吸引力。
与稀奇的角度一样,UUPP同样强调在做品牌。“UUPP是一个生活美学专家的品牌,努力成为艺术界的连卡佛,远非艺术衍生品的渠道门店。”UUPP市场总监赵琰说。
买得起的艺术,谁来买单?
“艺术衍生品生产链条里,真正赚钱的是艺术商店,而艺术衍生品的利润太少。”稀奇总经理李冬莉说。
如果按照艺术衍生品的狭义定义,艺术衍生品指的是根据艺术品原作派生出来的商品,而艺术品原作,如果区别于工艺品,它特指由艺术家创作出的作品,按照艺术家类型,又可分为经典艺术家和当代艺术家。
“经典的如梵高、达芬奇、毕加索,收藏这些艺术家作品的美术馆、博物馆像卢浮宫、蓬皮杜仅凭对这些艺术大师的经典复制就可以年收入过亿,原因很简单,太多的游客和艺术爱好者就是冲这些经典的艺术大师去的。但是对于当代艺术家,能不能得到像经典艺术大师这样的‘票房号召力’,是要打个问号的。”
李冬莉解释,像曾梵志一件作品在拍卖市场拍到一亿多,只能证明少数超级富豪级别藏家对曾的认可和追捧,并不代表大众对曾的艺术喜好程度。稀奇艺术总监、艺术家瞿广慈也曾感叹,一个圈内知名艺术家还不如娱乐圈的二、三线明星在大众媒体上知名。
“艺术衍生品的核心价值是艺术家或者艺术原作。如果按照艺术性,曾梵志的衍生品,应该选用那些病恹恹、表情空洞神经质的面具人形象,可事实上最贵的艺术品做成衍生品反而不见得好卖,谁要买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对于大众来讲,日常生活需求的是美好。”
有过丰富的渠道和销售经验的李冬莉为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以一张曾梵志500万的画为例,如果将他的画复制到杯子上做成衍生品,想达到和原作一样的产值,就是售价500元,销量也要到1万,而这意味着得有几百个流通渠道。艺术家刘野也曾在采访中苦称艺术衍生品的利润如同空气,他知道有,但是难以实际触摸到。
李冬莉开玩笑自嘲,以前在拍卖行工作是卖飞机大炮,现在做艺术礼品变成卖自行车的了。“艺术衍生品是来源于西方买得起艺术的概念,现在艺术衍生品定价对于中产是消费得起了,但是消费者会为当代艺术的艺术衍生品买单么?”李冬莉反问道。
小黄鸭逆袭当代艺术衍生品市场 版权保护暴露发展隐患
举办2013年西湖国际艺术衍生品博览会的负责人黄启贤并不认同当代艺术衍生品无市场的观点。他认为小黄鸭在中国的畅销即是最有说服力的例子。
小黄鸭是根据荷兰当代艺术家霍夫曼创作的艺术作品大黄鸭所开发的衍生品。2013北京国际设计周上,“大黄鸭”作为设计周主宾城市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代表落户颐和园,象征着把设计周的接力棒送到了北京。
据北京设计周组委会商务总监张欣介绍,大黄鸭在展示期间,其衍生品橡皮小黄鸭在北京销售了近5万只。其中,带有设计者签名的全球限量版5000只,售价为299元,每一只小黄鸭底部都带有序号。普通版小黄鸭45000只,每只售价99元。也就是说,仅橡皮小黄鸭一项衍生品,设计周就卖出近600万元,加上衍生品手机壳、马克杯等,大黄鸭衍生品销售至少带来近700万的进账。
不过小黄鸭的热卖也引来了版权的争议。在颐和园的官方指定销售处之外,随处可以见到报刊亭、摊位上摆放着的山寨版鸭子毛绒玩具,售价由几元至数百元不等。面对山寨的小黄鸭,霍夫曼失望地对媒体表示,“这显示了对于信任的缺失。”
除了小黄鸭的山寨成风,去年台北故宫热销的“朕知道了”胶带纸也可以在淘宝网上轻松找到盗版,真品三卷一套,售价200台币(约合人民币42元),而盗版4元就能买到一卷。市面上热销的艺术衍生品几乎都能找到相应的盗版,并且价格是正版的几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
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副院长余丁曾在2012年国际艺术衍生品博览会上指出,制约国内艺术衍生品发展的瓶颈之一是知识产权保护的薄弱。
“其中一个制约因素是艺术家或者艺术机构对于知识产权等问题并没有达到确切的认识。尽管经过30年市场经济的熏陶,对于知识产权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但并不清楚该如何加以利用,也因此造成了‘授权’行为的不发达,自然制约了衍生品市场的发展。倘若无数产品被粗制滥造地模仿、山寨,伤害的无疑是艺术衍生品的开发与创造热情。”余丁说。
80%停留在简单复制 美术馆衍生品缺乏研发团队
除了当代艺术衍生品缺少大众消费者和版权授权保护缺乏法律法规外,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衍生品开发负责人薛江认为,中国艺术衍生品的另一问题在于,80%的衍生品还停留在简单复制的阶段。
前几年,薛江曾参加过不少国内衍生品博览会,发现大多数参展商展出的衍生品不过是把艺术家的代表作图像印在杯子、T恤、雨伞、盘子等不同的物品上,谈不上设计或者创意。“参展商参展的思维局限于期待在博览会上达成订单,而不是呈现在衍生品方面的实验性探索。”
薛江透露,现在国内艺术衍生品的研究还处在空白阶段。今年下半年,中央美术学院计划成立艺术衍生品研究中心,总结借鉴泰特、Moma、台北故宫博物院等国内外知名艺术机构艺术衍生品的成功案例,结合教学开发、研究艺术衍生品的未来可能性。薛江认为,除了经典复制挪用案例外,艺术衍生品的分类还应该包括涵盖复杂工艺的设计类产品、结合珠宝首饰等的时尚类产品、知识型与趣味性并重的儿童类产品、以及艺术限量商品等近十种分类。
薛江告诉记者,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的艺术衍生品开发利用了学院的优势,邀请设计系的老师、学生一起参与设计,使衍生品跳脱单纯复制的藩篱。在2012年的未来展上,美术馆推出了一款指针倒转的手表,同时又能准确地指示时间,到现在依然是畅销款。
“这是我们配合未来展创造的一款具有未来感的衍生品,它从展览当中获取灵感,表盘设计与未来展的蓝色主题吻合。我们在设计未来展的衍生品时,并没有局限于生产某位参展艺术家的作品衍生品,而是截取了艺术的思维方法,利用展览的元素创作实用性的产品。手表为什么不能倒转呢?当你如此思考时,实际是一种挑战寻常惯性的艺术思考方式。”薛江说。
除了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有自己的衍生品研发队伍外,去年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为庆祝开馆一周年,征集邀请艺术家一起设计开发限量版衍生品,也力图开辟衍生品的新模式。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与张恩利合作的《艺术是个球》,创意由艺术家张恩利提供,皮球由十二块不规则彩色真皮拼成,手工缝制,象征着美术馆度过了12个月,迎来了它的1岁生日,同时戏谑的名字又有指涉当代艺术问题的寓意。美术馆找到老字号上海制球厂手工定制了100个,限量发行,定价6000元,一个多月时间,已经售出一半多。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艺术衍生品项目负责人庄骥认为这是一次成功试水,衍生品由艺术家创意又能结合美术馆自身特点,使衍生品本身具有了多重价值,同时艺术性地推广了美术馆的品牌。
然而像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和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这样自己研发艺术衍生品的美术馆屈指可数。在艺术圈举办展览和公教活动活跃的上海外滩美术馆坦言,在官网上销售的蔡国强、曾梵志等笔记本、马克杯均为代理,民营美术馆尚没有大批预算投入到艺术衍生品开发中,开发的衍生品多为印有自身Logo的笔记本、T-恤等。
上海艺术版权开发中心负责人华凌磊认为,艺术衍生品基本上都是小规模制作,很少量产,所以单件成本就已经很高了,而市场有限、毛利率有限,使得盈利相对困难,所以国内的艺术馆、博物馆很少花大力气去做衍生品的设计和销售。国外的衍生品因为起步早,已经形成相对成熟的体系,像大都会、卢浮宫这样的美术馆或博物馆,都为衍生品的发展设立了专门部门。
尽管国内艺术衍生品在市场一片呼声的期待下显得不尽如人意,但相关从业人士依然看好其可观的前景。
2013年举办的西湖国际艺术衍生品产业博览会上,组委会发布了《中国艺术衍生品产业发展报告》,参考文化部、中拍协曾发布的《2012中国艺术品市场年度报道》数据,估算中国艺术衍生品的总体市场空间在2000亿人民币以上,目前仅开发了其中的10%。从这个角度上,艺术衍生品开发还任重道远。
文\雅昌分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