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力
从早期的抽象水墨实验到上世纪90年代进行的街头涂鸦和后来一系列等比例还原的作品,张大力从最初封闭的创作环境走向公众,让自己的作品更加直接地和周围的生活发生着关系。在他看来,谁都无法逃避现实,艺术绝不仅仅是艺术家在画室内的想象之物,生活才是永恒的动力,惟有如此艺术才能感人至深。
“我的画室在门外”
商报:您在中央工艺美院就读时,正值85美术新潮在中国兴起。当时您并没有投身这场西方现代艺术的大潮中,而是在进行对抽象水墨的研究创作,这是否可以看做您当时与85美术保持着一定距离,或者是出于自己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偏爱?
张大力:抽象水墨的实验和研究,实际上也是85美术新潮的一部分。当时的局面是多种艺术形式都成为艺术家们拿来打破保守艺术思维的工具。那时我还在学院读书,开始看一些禅宗和老庄哲学方面的书,在艺术形式上深受我们学院青年教师的影响。
对我来说,确实对中国传统文化格外偏爱,这是我们的根基,今天依然如此。目前一些认为传统和现代存在矛盾的想法,我认为是错误的。
商报:毕业后您没有参加分配的工作,而是在圆明园租了房子做一名自由艺术家,而那个时候您也是保持了一种独立的态度继续画水墨。上世纪80年代末,正当现代美术大展举办之际,您却去了意大利,似乎总是一直离“主流”很远。
张大力:没有服从国家分配,一个人租房子当艺术家是我早有的想法。在圆明园居住的那段时间,也许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谁都不依靠,自己决定自己的一切,无论生活有多艰难,但精神始终快乐。从这点上看,艺术家都应该是自由职业者。
同时,圆明园时期,我还是继续研究抽象水墨,看老庄哲学和禅宗书籍。而对于现代艺术大展,我当时也想过参加,但组委会要求每位艺术家缴纳100元钱,当时100元钱是我三个月的房租。此外,全国各地的艺术家来北京交流,而住在北京的艺术家似乎没感觉这个展览有多么重要。记得当时我认识了一位来自西北的艺术家,他没有地方住。我邀他去我圆明园的住处暂住几天,结果第二天来了7个人,这几个人走时,把我一个月的费用都给吃光了。虽然经济窘绝,但还是充满了快乐。
商报:在意大利,您停止了水墨创作,开始街头涂鸦,让创作直接与公众对话,这种认识的改变是如何产生的?
张大力:1992年,我彻底放弃之前的创作和探索,其中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环境的巨大改变,二是我世界观的改变。
环境的改变让我在材料上无法得心应手,也让我认识到之前的局限:一个人无法生活在真空里。第二,世界观的转变让我给自己提出了问题:什么是当代艺术?当代艺术是书斋里的游戏?是茶杯里的风波?是艺术家表现自己内心世界的小情小调还是现实世界水火真情?我们谁都无法逃避现实,艺术也绝不仅仅是艺术家在画室内的想象之物,无病呻吟只能产生更多的精神垃圾和困惑。实际上,社会就是我们的画室,生活就是永恒的动力,惟有如此艺术才能感人至深,才能不辱使命。
1992年是个重要的分水岭,当时在我内心深处与过去的水墨研究说再见后,精神上一阵轻松:我将开始一个新的阶段,涂鸦也许是最好的手段。第一,这种艺术形式是大众化的;第二迅速产生结果;第三真正实现走出工作室的想法;第四我的行为会与很多人周围的生活发生直接的关系,而且不是被动的关系。涂鸦是热血和激情,是发泄也是年轻和力量,那种迅速产生的质感能让人长时间保持兴奋心情,是一种快感和满足。
同时,我涂鸦在城市街道上的标志,打破了我和这个环境的隔阂。从一个新的角度来看,那些涂鸦在墙壁上的曲折线条也是水墨精神的再现。水、墨和宣纸是水墨画的载体,如果没有这些当然就不称其为水墨画。但对当代艺术来说这也是一种制约,水墨是载体同时也是障碍和天敌。
商报:与现在许多艺术家“精英化”的现象相反,您的创作一直都保持着一种草根情怀。
张大力:1999年,我开始关注人。之前对于环境的关心已经坚持了数年,人是万物之灵,在环境中生活的人才值得研究和表现。我去找一些相应的材料和表现技巧,在思考的过程中认为直接翻制人的肖像是最好的表现办法,这样不做作、不夸张。
目前,我们的当代艺术在打破旧框框上取得了很多成就,但这个过程也使艺术家脱离了现实而走向了表现概念的极端,为了概念而概念的艺术形式让当代艺术成为了一种“空中楼阁”的神秘哲学。其实艺术也没那么复杂和清高,优秀的艺术就是能够被看懂和轻易理解的。这些被直接翻制出来的身体,就是一面镜子,他们让观者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商报:在展览“第二历史”上,您通过对比展示100多组照片来体现对历史照片真实性的思考。和之前的创作相比,在这组作品中,您做的更多的是调研和搜集整理的工作,而非一种个人化的视觉创作。在您看来,与艺术的视觉语言相比,提出问题引发思考是否更为重要?
张大力:没有思考的艺术家不能叫艺术家,只能称为工匠。今天技术不是艺术目的而是表达思想的手段。我不相信灵感,也不相信才子佳人的神话,艺术最终是理性思考的结果。展览“第二历史”中作品的创作就是我多年思考的结果,我一直想表现出这个国家的世界观。因此,一开始我就没有把自己限制在一个传统的艺术家角色里面,因为没有限制所以什么都可以是艺术的形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规定哪一类是艺术,哪一类不是艺术。艺术创作永远是开放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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