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大街 Artnet 老办公室门口
《Artnet》杂志被处境堪忧的母公司草草关停已经两周。这份出版物是互联网上出现的第一份严肃意义上的艺术杂志,已经存在了16年。杂志的编辑和作者从得到停刊通知到被迫离开写字楼,只有几个小时时间。
2005年到2010年期间,我在那里作了五年到助理编辑。那时候杂志很少会感受到什么压力。它就像公司这辆汽车的车头标一样,在艺术圈各色人等面前搔首弄姿,帮着兜售些东西。“金钱意义上的价值和符号意义上的价值被融合到一起,相互依赖,这是艺术独有的一种特性,”公司在2007年一封致投资人的信[PDF]中说。“我们在《Artnet》杂志的运营中也考虑了这一点……这个方面对商业运营是极端重要的。”2008年,当时的掌权者甚至做了扩张[PDF],开办了一个独立的法文版。杂志无疑是整个网站最出名的一部分。
然后在上报开支的方式上出现了一些技术性的改动。突然之间,杂志在德国方面的投资人眼里不再是整个网站的一道公关防线,而是一个不能盈利的产品。为了适应这种变化,我们耐心地尝试过沟通。沟通过程带来的痛苦,是我离开杂志的其中一个原因。
在最后一年,一个叫什么 Skate’s艺术市场调查的公司发布了一系列不利于 Artnet的调查报告,对它的停滞不前大加指责。这些报告基本上没什么正面的内容。“坦率地说,我们看不出 Artnet 的管理层能有什么办法扭转这个颓势”,这是其中格外惹眼的一句话[PDF]。报告里唯一可以联系到实际操作的想法,就是反反复复催眠一般地念叨,要撤销《Artnet》杂志以示决心。
虽然对公司的前途基本上不抱希望,两个月前 Skate’s 还是被 Artnet 的一位投资人聘用了,它第一时间——基本上就是多年的老板 Hans Neuendorf 下台后马上动手——就致力于实施那个唯一的想法,表示可以提供资金支持,前提是公司要一切以账目上的数字为考量依据,不留情面。看起来这位财神爷就是想证明它有着一个真正的商人应有的冷血杀手本色。
《Artnet》杂志待我非常、非常地好。编辑瓦尔特·罗宾逊(Walter Robinson)曾经是、现在依然是我的一个重要的导师。偶尔会有人夸我的文章写的透彻,这是瓦尔特教给我的。他有时候是个过于吹毛求疵的编辑,但他的意图不难理解。他喜欢个性,喜欢把不同的东西混在一起,融会贯通——但他首先看重的是清晰、干净的陈述,而且他不喜欢居高临下的口气。
《洛杉矶时报》在报道杂志停刊时说,网站会“发表已经报道过的文章、报道和评论,所有作为基本上都是为了买或卖艺术品,”这种评价完全是不公平、不准确的。它的新闻报道的确会比较留意提示艺术品价格,我不能说这里面不存在利益收敛的因素,不过这种特殊关注——在一段时间里,这甚至还是艺术写作的一种创新呢——更多的是源于瓦尔特本人对艺术的一种认知。他曾经和 Craig Owens
和 Hal Foster 一起在 Art in America做事,也是一名职业画家,他反感他们那种趾高气昂的学院派形式主义,以及他们对艺术的商业面目讳莫如深的态度。(这一点可以通过 Andrew Russeth 的那篇对罗宾逊的详细介绍中读出来。)
有一次我要替瓦尔特参加视觉艺术学院(SVA)一个关于小型艺术出版物的讨论。当时我强调——现在还是会这么强调——瓦尔特的编辑意图,也就是《Artnet》杂志的编辑意图,是体现在一种纽约东村特色的敏感上的。我的意思是,就像1980年代东村艺术潮流那样,它有着一种编选出来的兼容并包,虽然对离经叛道的东西有格外偏好,但它更像是一个性格的万花筒,而不是某种划一的美学。瓦尔特坚持要把“aesthetic”拼成“esthetic”,“有点怪癖是好事,”他说。我在的那段时间,我们连载刊出了库斯比(Donald Kuspit)的那部大量涉及精神分析的大部头著作《二十世纪艺术批评史》,和 Peter Plagens 的一部关于中年男作家的烦恼的小说《艺术评论家》(书中对一个人在主流刊物里写艺术评论的那种耻辱的描写,此刻的我觉得值得重读一遍了。),还有 Tom Hoving 的那本热闹的回忆录《艺术汤姆》。这些都不是“为了买或卖艺术品”而做的事。
外界对《Artnet》杂志有不少批评,其中有一些是有道理的。有人说它无心改变(没人愿意出钱做改版设计,管理层把全部心思都用在把它藏到网站那个令人费解的“知识和新闻”版块里去,藏得越深越好),还有说它偏狭,发表了 Charlie Finch 的那些刻薄的东西。
不过我要说,这些批评从另一方面看正是我喜欢在那里工作的原因之一。我们有很多的自主权,所以我们有机会发表一些从规范的出版角度讲过于偏颇的文章。有一次我花了几个礼拜写了一篇将近4,000词的文章,是关于伊拉克艺术史的,至于那个苏荷区非盈利艺术空间里的不知名画家的展览,也就是作为文章的由头提了一下。我对自己在 Artnet
时期的文章是得意的;里面投入了很多心血。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环境能让我这样去经营自己的一种个性,吸引到一批特定的读者。
在艺术里,阐述理所当然应该是放在首要位置的。阐述会启发和影响艺术作品。没有了这些理念,艺术作品就失去了框架,成为一些随机的释放,没头没脑地出现和消失,两者是同样有意思的东西。然而以当前的这种势头,阐述成了最不要紧的。你先是找个艺术家做点作品;然后找交易商卖了它,藏家买了它。最后,也许,事后你会找个评论家来,解释一下这全过程是怎么回事。阐述成了一种事后回顾。一个脚注。一种资源的浪费。
我想,从这个角度来说,财神爷的想法是对的。在容不得讲情面的商业逻辑面前,《Artnet》杂志拿不出什么有力的抗辩。如果你闭上眼睛,想想 Artnet这样一个艺术服务公司会去支持怎样一种出版物,你也会更倾向于 Skate’s艺术市场调查公司这种——对艺术以及其他一切不能赚钱的东西抱着冷血和漠不关心的态度——而不是它实际变成的这个怪物模样。
然而,我个人还是觉得,少了这样一只怪物的艺术界没什么特别招人喜欢的地方。说真的我觉得它面目可憎。现在有传闻说 Artnet 正在物色一个好的“艺术公关”公司。那就祝你们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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