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记者对连州摄影双年展对杨小彦进行了采访。
记者:本次摄影双年展为我们呈现了一个非常有质感的展览,并且提出来了摄影的“看”与“真”的主题,您是怎样理解这个主题的呢?
杨小彦:其实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摄影展而是把摄影作为一种承载历史事件的有效方式来做展现。比如说“艳芳照相馆”,很长时间没有谁认为艳芳照相馆的照片是摄影作品,那么现在把它拿出来也并不认为它真的是摄影作品,而且通过它告诉我们这种渗透到日常生活中的图片,其实已经构成了我们整个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也是我们视觉记忆的重要部分。这样的话,它就等于是极大地扩展了整个摄影的概念,把它变成一个视觉。我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的地方。
第二,这个展览里面有一些非常精彩的东西。比如说大厅“人民画报”,也是很长时间我们认为这是革命内容,或者说按照90年代以后整个艺术标准来看这种照片似乎跟艺术会有距离。实际上当你把这些图片全部放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发现,那就是我们的背景。
记者:是视觉传承的一个背景。
杨小彦:这是我们一个很重要的背景。还有庄学本,庄学本的照片,真得非常好。庄学本的意义非同寻常。实际上庄学本拍照的当年,他的摄影就是世界性的。只不过不幸那个时候中国是个被欺负的国家,中国在世界上还不够强大,西方摄影界也不会这样看。但你现在看那个照片,再去看他同时代其它照片的时候,你会知道,庄学本的图片,其实在影像上已经非常强了。
所以这里边就出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图片是一个被扩大的概念,它成为我们视觉的一个背景,一个成长的背景。同时,这个展览通过不同的作品,也在强调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摄影的本体,还是有一个影像问题存在。不是说仅仅任何一个人拿着一个傻瓜机或者是手机,拍了什么照片,他似乎就能成为影像,因为里面的的确确还是有一个摄影本体的问题。
影像的力量既包含了历史背景,也包含了本身的因素,影像能够感动我们所有的因素。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摄影又的确是这样的。
记者:那么这次双年展还有什么版块给您印象比较深刻呢?
杨小彦:我觉得国外有一些版块非常精彩,像俄罗斯那个《车臣战争》。
记者:哦,那个很遗憾没有被展出,在研讨会的时候演示的。杨小彦:对,没有被展出来,但的确在演示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摄影家非常执着地去寻找战争背后的一个因素。其实他谈到了一个问题,就是“视觉记忆”和“战争创伤”的关系。所以它不被展出来,只能证明某些人的眼中这个问题是不能挂钩,但恰恰相反,图像背后的苦难,视觉记忆和创伤的关系,是构成图像力量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来源。
有一些观念性的图片,也很不错。但是对比起来,我觉得这个展览非常有意思的是一些过分观念性的东西反而弱。同时纪实摄影这个概念,我们一般用可以。但是你看完这个展览以后,你会发现,其实我们也不能用狭义的纪实去看待那些所谓的“纪实摄影”,它其实是一种个人追求、个人观察,它代表的不是一个所谓的“记录”,它代表的是一个人生的态度。那么这种态度,在图片当中呈现出来,就会让我们很感动。
比如说许培武的《珠江新城》,同一个地方不断地拍。这种日复一日地,通过漫长时间的反复拍摄,我们已经不能把它简单解释为是一个记录,因为时间的留痕在这里变成一个空间的呈现,而且这里边完全反应了一个摄影家的态度,他对于时间流逝的态度。在这里面看到的是一个态度,是一个价值观念。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够轻率地说它是一个简单的纪实摄影吗?尤其我不同意的是当代艺术界的某些艺术理论家过于轻率地谈论这种摄影现象,或者说他们不够艺术,或者说跟当代艺术界比如何、如何。坦率地说,从价值观,我认为中国三十年的摄影所带来的文化运动,在价值观上超过“中国当代艺术”的价值。它所具有的社会意义和历史意义,以及图像本身的力量是超过“当代艺术”的,这是我非常重要的一个看法。
我觉得我们很多在当代艺术领域里边做了很多年理论研究工作的人,他们来到摄影界的时候,他们的花样太清楚了。他们没有意识到摄影背后的历史和分量,没有意识到摄影镜头背后摄影家个人立场和观点。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严肃的摄影家和嬉皮的画家》,我们参加摄影界的研讨会,他们的严肃摄影很好,相比之下当代艺术已经到了近乎无聊的境地。我们很少听到当代那些成功的艺术家跟你谈这些问题,但是摄影家他们为什么谈?我只能告诉你,摄影本身的力量是一个价值观,而不仅仅是图像的呈现。
我觉得这个展览陈设的也挺好,我非常重视这个陈设。
记者:这次双年展有一个特色,就是尽量地展出原作,很多展出的作品是使用传统银盐放大的方式制作的,在数码喷绘非常便利的年代,这种行为似乎是一种宣言,您怎么看待这个宣言背后的意义?
杨小彦:这是一个品质问题。实际上我们应该理解一个重要的区别,摄影图片作为一种证据和摄影作为一种可收藏的作品是有很大区别的。当我们看到后者的时候,实际上摄影的品质是很重要的。这个品质来源于什么地方,就是来源于一百多年的银盐传统,来源于一百多年前的暗房工作。那么今天在数码发展的情况下,这个传统有被忽视的可能。所以我觉得对这个银盐传统的重视是对的,同时这个传统也会影响到数码摄影。
如果我们对数码摄影有所了解的话,它也存在这个问题,因为数码也有一个品质的问题,但是有很多图片展览的时候,它只是一个粗打印。就是说今天数码摄影的推进,在技术上它一定还包括印刷打印,也就是说它应该把银盐传统那个品质延续下来,摄影才能够维持它作为一个被收藏的价值,或者作为一个能够永久保留下来的价值。其实数码摄影有这个问题。像爱普生的打印,他们一直探讨这个问题,一百年如何颜色不变,黑白如何如何。在数码上面,也有一个数码的颗粒呈现。只不过,由于数码太方便,今天数码的泛滥不是那种有品质的数码摄影泛滥,而是一种非常粗略的泛滥,一般人又不能意识到这个区别。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一,我非常认可银盐传统。
第二,不等于银盐传统跟数码摄影就是对立的。
第三,数码摄影本身有一个品质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在今天被高度忽略。在这种情况下把银盐作为一个重要因素提出来,我认为它有历史价值,也有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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