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海子逝世20周年

时间:2009-03-16 16:46:37 | 来源:北大中文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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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开,诗神是否会到来?

    诗人海子,对于中国的诗人和文学爱好者来说,一定不会陌生,即使没有读过他的诗,但也应该知道他的名字。海子是一位自杀的诗人,他作为“中国的最后一位诗人”在正值青春年华的谢世,被很多人认为具有形而上的意义。

    作为一个出生并成长于一个小村庄,15岁就考入了北京大学,19岁就在大学任教的天才少年诗人,他的诗和他本人最后的形而上的死,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早已成为了诗坛的一个神话。海子的故乡,那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小村庄查湾,如今已成为一些诗歌爱好者的朝圣之地。但是在海子逝世的二十多年里,我们对他和他的诗歌的命运,有了怎么的认识呢?对于海子的纪念活动一直在举行,尤其是在海子的大学母校北大,已经成为了某种新的传统和惯例。而海子的诗歌,也成为了文学研究和学者论文书写的对象。这一切说明,海子及其诗歌,无疑是具有真正的文学和文化意义的。但是,我们对于海子及其诗歌的命运,还并没有一种真正的认识。海子及其诗歌的命运,作为一个具有形而上意义的事件,其本质一直被人们忽视着。如果我们不去试图探究海子这一中国文坛神话的真正意义。那么,我们对于这个时代中国乃至诗歌的命运,就无从认识。

    海子是中国的最后一位诗人,也就是说,不仅海子之后,中国没有了真正的诗人,也没有了真正的诗歌。那么,我们如今数量巨大的诗歌创作者,和他们的诗歌,又是什么呢?要想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必须从海子作为一个诗人的命运说起。

    海子之后,诗与思的精神在诗歌之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由各种鄙俗语言组成的胡言梦呓和无聊喧嚣,这是诗人和诗歌本质死亡之后的诗,诗的影子。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说海子,是中国的最后一位诗人。到今天,即海子逝世后的2009年,诗歌已经整整终结了20年了,不仅仅是中国,而是从世界的范围普遍来说的。因此上个世纪末的中国,乃是诗歌最后终结的国度,诗歌之死,早已在其它国家先于中国发生了。这很可能得益于中国诗歌传统的源远流长和80年代之前火热激情的余温(70年代是全民火热抒情的激情年代)。海子选择了适时而死,他深知自己作为一个诗歌王子的命运,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刚离去的90年代,诗歌、理想和精神,在技术主义的商业时代,迅速的沦亡了,海子的早夭是不幸的,然而也是幸运的,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诗歌没有任何悲剧意味的衰亡过程。

    海子作诗的年代处于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以及文化寻根的精神氛围中,自我对自由的呼唤,自我对理想的追求,自我对祖国和民族文化的赞美,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文学精神的显著特征。在这一充满对崇高、光明和美好事物的热烈向往的语境中,想象力成为了浪漫抒情诗歌的最关键因素。青春的激情和丰富的想象结合在一起,自我抒情必将诗歌推向一个无限广阔的书写空间,但自我的有限性与想象无限性,必然会出现自我难以驾驭的失控情况出现,诗人的悲剧由此而生。

    二、

    海子在不长的时间内,创造了中国近代诗歌史上的奇迹,他对自己的创作和自身诗人类型的认识,是十分明确的。这主要体现在他在1987年写就的《诗学:一份提纲》之中。在他把人类文化历史上伟大的诗人艺术家主要分为的两种类型,即“王”,巨匠型诗人和王子,天才型诗人之后。他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应属于雪莱、叶赛宁、普希金、荷尔德林、凡高等天才短命的“太阳王子”类诗人。这些在常人看来有点偏执和精神不太正常的艺术家,恰恰是历史上最突出的艺术天才,他们或者生前默默无闻,或者命运坎坷,死后才被人认识到其伟大价值,并获得巨大荣誉,是他们共同的命运。海子对此有深刻的认识,“他们悲剧性的抗争和抒情,本身就是人类作为壮丽的诗篇,他们悲剧性的存在是诗中之诗,他们美好的毁灭就是人类的象征。”海子体认到了自身命运的悲剧性,这种悲剧性,对他来说,真正的实现,并不在于他对“太阳王子”的诗人命运的体认,而在于由“王子”向“王”的超越。被海子视为“王”的有这样一些大诗人,荷马、屈原、米开朗琪罗、但丁、歌德、莎士比亚等,要想和他们一样,坐在文化殿堂“伟大的顶峰”的王座上,海子于是开始创作被称为“太阳七部书”的“大诗”,以媲美前者们的史诗和经典传世之作。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被我们熟知的太阳神是阿波罗,他是希腊和罗马神话中代表光明,掌管文学和艺术的神,在关于阿波罗的神话传说中,最著名的一个是他和他的儿子法厄同的故事。法厄同,为了证明自己是“太阳之子”,要求一项凭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独自驾驶天马拉的太阳车,在大地之上的天空穿过。阿波罗告戒儿子除了他本人之外,就连诸神也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还年轻,而且又是人类”,你的要求远远的超出了你真的力量,神如是说道。但年轻的人类王子,还是无所畏惧的坐上了太阳车,他的父王辉煌灿烂的宝座。故事的结局可想而知,法厄同无法驾驭天马,被烈炎所包围,坠落回大地。这个神话的原型不一定适合所有那些追随理想和光明太甚,最后因此陨身的天才艺术家,但对于海子创作“太阳七部书”的追求以及后来的具有形而上的死来说,却是再恰当不过了。

    对于“太阳七部书”在诗歌史上的地位,现在言说似乎还为时过早。但从诗人自身完成这部诗作的情况来看,是不太理想的。在这个系列中,只有诗剧《太阳•弑》和诗体小说《太阳•你是父亲的好女儿》是相对较为完整的,其余的各部均有未完成的篇章。海子对自己“太阳王子“的诗人类型的体认是明确的,但他为什么要向王座迈进呢?对于这一动机,我们现在还无从去把握,甚至对于诗人自己来说,虽然是有意为之的,但他真的明白自己的这一行为的隐秘动因吗?他是为什么所激励或诱惑,而要不顾从高空跌落的危险,非要攀登“伟大的顶峰”呢?“在一个衰竭事利的时代,我要为英雄主义作证。”由此我们可以想到,诗人之死的形而上意义。但更重要的是,诗人为什么要采取这种特殊的方式,来为英雄主义作证呢?在诗人看来,这或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晚霞燃烧,厄运难逃,我在人生的尽头,抱住一位宝贵的诗人痛苦失声,却永远无法更改自己的命运(《黎明和黄昏》)。诗人认识到时代的贫困和人终有一死的本质,他要以自己的生命,去挽救诗歌的命运。

    “我背负一片不可测量的废墟/四周是深渊/看不见底”(《太阳•弥赛亚》)诗人所面对的是无边的虚无,世界黑夜无根基的虚无深渊,对于诗人来说,是“不可测量”、“看不见底”的,在这世界黑夜的子夜里,诗人完全无法去入于深渊,他在深渊的峭壁之上痛苦的呼喊,但却无人应答,黑暗和虚无,是存在,也即天空自己遮蔽的结果,而正因为如此,诗人对光明的渴望也就越发的强烈,这种绝望和渴求,让他将自身献祭,燃烧自身,成为黑暗之中的最后光明之火,即他诗歌中一直言说的太阳。

    海子的诗和他的最后的形而上的死,作为诗意贫困时代的最后一缕光亮,在诗歌的历史终结之后,温暖和照亮了那些在精神暗夜中倍感孤独和寒冷的心灵。

 


    三、

    “谨用此太阳献给新的纪元!献给真理!

    谨用这首长诗献给那将诞生的新的诗神

    献给新时代的曙光/献给青春”

    海子将他最后长诗《太阳•弥赛亚》,献给真理,即将到来的诗神,新时代的曙光和青春,而在他最后的绝笔之作《春天,十个海子》的最后一句“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疑问。诗人盼望新的时代的到来,那将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在光明的景色中”,“十个海子全部复活”。海子之死是世界黑夜诗意贫困时代,最后的一位诗人的死亡,这同时也意味着“诗人”这一贫困时代的歌者,本身的死亡。海子之后,诗歌在20世纪末彻底的沦亡了。也就是说,诗歌从其崇高的诗性本质中跌落出去,诗歌终结于一种沉沦。

    海子的诗歌的价值和他的死的形而上的意义在于,他以自身献祭的方式,为诗之诗性保持最后一点火种。这也就是为什么,海子在认同自己“太阳王子”的诗人类型后,要以长诗的创作,成为“太阳”和“王”的内心动因。作为“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的“黑夜的孩子”,他在写作的最后,无力去完成他最后的“一次性诗歌行为”。但是,诗人的诗歌和他的献祭行为本身,却作为诗歌之崇高和诗性的火种,深藏在他热爱着的空虚而寒冷的诗意贫瘠的土地之中,这颗种子将在新时代的春天,开出复苏的花朵。

    世界黑夜诗意最贫困的时代,也就是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刻,只有贫困时代的最后一位诗人,也就是“诗人”本身之死后,新的诗神才会到来。“十个海子”,也就是不同于“野蛮而悲伤”的最后一位诗人的新的众多诗人们,才会在新的时代,以“复活”诗性的方式,再次的出现。

    四、

    20世纪末,是诗歌在世界范围内普遍衰落的时期,中国在80年代出现的朦胧诗派以及稍后出现的新生代诗人们,创造了中国新诗和世界诗歌史上的奇迹,但这与其说是诗歌在衰落过程中的复兴,不如说是诗歌在终结前的一次灿烂的回光返照,在此之前的一切时代的诗,都在这次返照中得到了总结性的回顾。

    在海子的《诗学:一份提纲》中,他以一个诗人的身份,对历史上曾经出现的诗人和诗歌类型,从广义的范围内进行了总结,他将诗人的定义扩大到小说家,画家和思想家,将卡夫卡,米开朗琪罗,凡高,维特根斯坦都列入了诗人的行列中。他之所以如此的定义,是因为他将诗歌与人类的精神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在他看来,最伟大的创造性诗歌,即那种诗歌总集性质的东西“与其称之为伟大的诗歌,不如称之为伟大的人类精神——这是人类形象中迄今为止的最高成就。他们作为一些精神的内容(而不是材料)甚至高出于他们的艺术成就之上。”只有作为作为一位“诗人”,才能对诗歌和诗人作为这样的总结。因此我们说,海子的诗歌是对诗意贫困时代诗的历史的完成,是一种未完成形式出现的完成。海子,贫困时代的最后一个诗人,他的死亡,是诗歌本身的终结。他的《太阳》,是诗歌之光熄灭前最后一次的回光返照,海子是站在世界深渊的峭壁上的伟大歌者。

    诗人之死和诗歌的终结,实质上是人类的精神本身的光芒被遮蔽了,而不仅仅是一个文学事件而已。海子去世后的90年代,“垃圾”诗和“下半身”写作的出现,以及文学由崇高的精神追求向鄙俗的世俗欲望的迅速转变,都在表明,在商品拜物教盛行的物质和利益至上的时代里,诗性、理想和道德,在技术白昼人文价值被颠覆的肤浅狂欢中,迅速的沉沦和消亡了。在这样的时代里,海子的诗和他的形而上的献祭,就是一颗不灭的火种,在没有诗人和不再产生真正的诗歌的世界里,点燃和呼唤着人们被遮蔽的心灵,对诗性和精神的美好记忆。

    “大风从东刮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只有从世界贫困时代的大的文化视野和语境中,来思考海子的诗歌和他的伟大的献祭,才能触及他的存在及其传奇性的命运的形而上的真正意义,才能对“诗人之死”和诗歌的终结的历史命运有明晰的认识,才有可能对诗性的复活和诗神的到来,以及人类文化新纪元和新时代的曙光,有深刻的理解。既然诗歌的回光返照和终结发生在中国,那么是否意味着,诗性的复活,也会最先出现在中国呢?

    尾声

    如果中国文学能在新世纪再一次复兴,那么必定是海子所提及的包括诗歌、小说、绘画、美术和哲学在内的“大诗”的出现,诗性和艺术在新的文学中的复苏。海子所期盼的这种人类精神和诗性艺术的“复活”的发生,在他逝世20年后的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是否会到来呢?新的时代的曙光是否已经照临到我们这个诗意贫困的时代的精神荒芜的土地上了呢?但是,我们现在急迫的应思的事情,还并不是春天或曙光的到来,而是我们是否准备好了,以怎样的方式去迎接这一新时代的曙光和诗神的到来。

    如果我们像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中的两个人那样,只是无所作为的等待戈多的到来,那么我们或许永远也等不到诗神的到来和诗性的真正复活,甚至诗神已经来到我们的中间,我们也只会与他擦肩而过。如果我们对海子的诗和他为诗的献身行为,真正有足够的深思的话,我们就应该为即将带来的诗神,做好迎接的准备。而不仅仅是以高声的朗诵诗歌的方式,抒发对已逝的诗人的怀念而已。去完成诗人想完成而没有完成的事业,才是对诗人最好的纪念。我们不要忘记,诗人海子不仅是一个只会作诗的人,他同时也是一个行动者。他是在诗意贫困的时代,入于虚无的深渊,去追寻神性的踪迹的人。

    今天,我们是否对于诗人所说的新时代的曙光和正在到来的缪斯,有所深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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