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林梓
“墟游记2024-罗行艺术墟”项目在十一期间面向公众进行开放,在为期9天的过程中,项目展示了从六月起的第一阶段工作的成果。在此之前,我在罗行墟项目的筹备阶段在此短暂驻留了3天的时间,在这三天里,我通过自己的观察和采访,详细了解了这里的生态和运作机制。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熟悉了整个项目的框架和参与者的状态,比如我经常从这些艺术家的口中听到“人文经济学”这个概念。我问起这个词,本项目的艺术总监向阳郑重地向我解释起这个概念来。
参加罗行艺术墟2024项目的的部分艺术家
首先,这个概念在佛山市南海区丹灶镇罗行社区的落地要追溯到清华大学文化创意发展研究院院长胡钰教授在多年间与本地政府的合作。胡钰教授的研究方向为文化传播、文化产业,他将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人文经济学概念因地制宜地与丹灶镇相结合起来。这个思路成为了“墟游记2024-罗行艺术墟”项目在今天得以落地的前提。
胡钰教授指出,人文经济现象是当代中国经济实践展现出的新特征,研究人文经济的基本概念、基本规律与前沿问题,形成了人文经济学的理论命题。人文经济学强调“人文的自觉”,以中国为方法,以自主为追求,以人类为目标,其理论意义与文明意义是非常显著的。而人文经济学的理论逻辑在于,对经济现象的研究不仅要关注经济行为产生的“物”,更要关注作为经济行为的主体的“人”。一方面,“物”的发展要服务于人,服务于多数人与全体人;另一方面,人的复杂性、变动性是远超自然界运行与机器运行的规律性、稳定性的。对物的经济现象的关注,是以工具理性来牵引的;对人的经济现象的关注,应以价值理性来牵引。
罗行墟本身是一个具备人文经济价值的社区,但一直苦于缺少被外界关注的入口
人文经济学的提出,推动经济学向人的回归,更加关注人的多样性需求与人文要素在经济活动中的作用;也推动中国经济学向中国的回归,更加关注中国经济实践的探索与中华文化精神的传承。以中国为方法,以自主为追求,以人类为目标,人文经济学的理论意义与文明意义如何强调都是不为过的。
罗行舞蹈队在排练《竹-铠甲》竹编装置现代舞巡游
说了这么多关于人文经济学的概念,让我们再来看一看在“墟游记2024-罗行艺术墟”这个项目中,上述理念是如何在现实中实践的呢?首先,目前将于9月29日面向公众开放的这个项目是一个规划为5年的项目中第一阶段。在之后的运行中,不同的艺术家将分为若干批次在罗行墟进行驻留,也有几个艺术家已经将自己的工作室搬到了墟上来,不断地开展在地创作,并且延续这个驻留成果阶段性展示的模式。在这种多次的展示中,随着前来关注参与这个“艺术节”的人群的增多,零售,餐饮,民宿的商业会自然地对这个地方产生兴趣并进驻。并最终将罗行墟改造成一个可以进入良性循环的南海区的文化小镇。
艺术家与村民共同为共享疗愈艺术作品展制作展品
这个项目乍看上去像是一个“艺术节”,可能对于一个在未来几年中拜访过这里一次两次的艺术爱好者来说,它也的确像是一个“艺术节”。但对于这个项目的主创团队和设计者来说,它的框架和初衷都不是“艺术节”,或者说“艺术节”只是整个运行机制最终呈现给外界的一个窗口,在这个窗口背后是一个长期的艺术家驻地计划,以及以艺术介入的方式对陷入困境的乡村文化进行的一次全面的改造与升级。用主创团队中来自清华大学西樵山书院执行院长殷老师的话说,这个项目是要让作品创作与本土文化结合并永久留存,更多开展社区互动以及新老墟民社区营造,更多鼓励艺术与商业的共生。
戏剧家钟洁盈与村民共创戏剧《关于罗行的日与夜》
为了深刻理解罗行村的困境,我们就需要来了解一下罗行墟(Luo Hang Xu)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及它面临的问题是什么。罗行墟坐落于一个大堤的边上,村里50-60年代建的二层老房子不少,远没有南海区很多村子的那种全村每家都盖四五层楼那样气派。罗行村还有另一个更常被人提及的名字叫罗行墟(Luo Hang Xu),我询问了当地来自佛山的朋友,他们解释说:墟指的是赶集,也就是市集,在这里每逢二四六都会有自发的集市。“罗行”二字其实通假的是箩筐的箩,“行”字念Hang,说是也有双重含义:第一层意思是上游把竹子砍断然后放在河里,让竹子顺流而下,在罗行这里进行打捞,然后村民进行竹编。这里的行(hang)有航行的意思;另一层意思是因为这个村子是以竹编为立足之本的一个生态,所以竹编的产品箩筐如果买的好,那整个村的生活就好,罗行的第二层意思就是“箩筐行业”。
驻留艺术家摄影师罗凯星记录村民正在教小女孩竹藤
但也正是这个“箩筐行业”造就了罗行墟的困境。首先是曾经在过去很长时间中处于鼎盛期的箩筐行业,已经在过去的30年中逐渐走向末路。曾经在广东潮湿闷热的气候环境下的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竹编制品,因为过于强调功能性而忽视设计感,如今即无法在市场中与同样廉价的收纳类商品竞争,也无法通过造型和质感获得收藏品的身份。其次是,随着大量年轻人口搬移到了近在咫尺的经济中心广州、深圳、佛山市等地,罗行墟的年轻人口流失非常严重,绝大多数的居民年龄都在50岁以上,且据统计,60岁以下的人口普遍已经不会竹编的手艺了。所以罗行村是这样一个典型的重视宗族,乡村文化保守的熟人社会,且熟人的数量还在不断减少,而本村的支柱产业还是这样一个已经显得几乎毫无价值的夕阳产业。据当地政府预测,如果不对罗行村这样的社区进行有效的干预,这个社区的本地文化会在未来10年内完全消失。
罗行艺术墟在开放前的区域入口
所以“墟游记2024-罗行艺术墟”这个项目要做的到的就是要让艺术生成在这个村子里,并且在3-5年内持续发生;艺术家们所做的事情需要切身地结合在地文化,创造要发动本地的居民一起参与;调动审美的自发性,正如我们在项目近日的呈现中所看到的那样,通过在地的艺术工坊、舞蹈、表演等形式,前来体验的公众感觉消弭了与艺术之间的距离感。
普兰艺术中心负责人夏女士正在向当地领导介绍普兰艺术中心在本项目承担的任务
笔者为了考察罗行艺术墟项目的效果,特地在开幕后回来驻留了三天。这三天中,我看到了主创团队如何招募志愿者,安排工作人员;舞蹈队如何代领群众舞者进行排练;以及艺术家们如何准备向前来的观者讲解自己的作品等等。在国庆节期间,每天大量游客都前来这里进行观看和体验,其人数之多,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想一方面,广州当地具备很强地区之间的互动性,另一方面,人文经济学的理论在广州当地具备很强的可操作性。
罗行艺术墟在开幕当日即接待了大量游客
艺术,这样一个很多人会认为无用的东西,在这里成为了连接社区与社会的理由,一个连接当代文化与乡土文化的工具,一个为传统产业摆脱恶性循环的方法,一个将艺术家引向有担当的社会身份的转变,以及一个让文化产生经济效益的杠杆。更有意义的是,在人文经济学概念的引导下,罗行墟艺术社区的营造让艺术成为一个解决社区实际问题的方法,而不是象征性的。艺术成为了与社区协作的方式,并由此创造出消费场景,成为激活地方文旅产业的新方法。正是基于以上原因,罗行艺术墟才成为了一次人文经济学实践的绝好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