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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戏曲的诗教复兴、乐教传播与文化生态建构 ——访《戏曲里的中国》作者许石林

中国戏曲的诗教复兴、乐教传播与文化生态建构 ——访《戏曲里的中国》作者许石林

时间: 2024-07-19 14:09:52 | 来源: 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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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型作家”一词出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是一个醒目的称号,然而数十年过去,能真正当得起这个称号的作家,为数不多。如果询问熟悉许石林先生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推举许石林为“学者型作家”。的确,他是近乎传奇式的人物,读书多而涉及面广,腹笥宽广又专注细致,其文笔绵密又简洁、沉着又俊快,被作家南翔教授誉为“新古文”,他所写的内容,涉及面广泛,出经入史、穿梭雅俗,不仅产量高,质量也高,加之其在文艺的多个领域都有深度的实践,堪称多个领域的专家,被誉为文艺通才、宝藏男。他曾在媒体工作二十余年,获得过中国新闻奖金奖,后转入专业文艺创作研究,获得中国鲁迅杂文奖、广东省鲁迅文艺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华东地区优秀哲学社会科学图书奖等,三次获得深圳市十大佳著奖。是中华吟诵学会创会理事、中国古琴专业委会会员、深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腾讯追梦计划特聘民俗文化顾问、中央电视台《舌尖上的中国》美食文化顾问等。

阅读许石林先生的文章,明显感到他对中国戏曲的熟悉并善于使用,曾经担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晚晴民国戏曲文献整理与研究-艺术家文献卷》的主编,该丛书七十余卷皆经其手,用他的话说:从这套丛书走进去,自己像换了一个人。作为国家一级作家、中国戏曲学会理事、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许石林先生长期以来致力于中国传统戏曲的传承、推广与弘扬,近期推出专著《戏曲的中国》,出版上市以来,受到读者和专家们的广泛好评。各大网店销量也连续上榜,有些网店还连续销量稳居第一位,这在当今纸质书阅读相对不景气的情况下是非常难得的。本书获得2023年度“深圳市十大佳著奖”。《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先生亲自撰写的颁奖词:“本书涉及数十种中国戏曲剧种的经典剧目。作者以散文笔法、导赏式评论,用文字营造戏曲演出的现场感,将读者带入戏曲的故事情节、声腔抒情之中;以独特的视角,搜剔挖掘,探幽发微,阐释中国戏曲艺术的文化内涵和艺术魅力。”

许石林研究发现,许多人其实并非不看戏曲,而是缺乏与戏曲进行有效的文化价值以及审美方式的沟通。他经常应邀到各地做戏曲赏析讲座,做的最多的是“戏曲进校园”,经过他的讲解,许多即使是从不看戏的人,也会产生对戏曲的兴趣。有些戏曲从业者和研究者,听其讲解、读其戏曲评论,也惊讶并感到有新意。翁思再先生与许石林交谈《战太平》,听了许石林的分享,他说:这出戏我看了至少有几百场,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独特的观赏视角。许石林从具体的剧目、场次、情节、唱段等等入手,从细节上讲解戏曲的经典剧目,力图用文字将读者引入戏曲情景以及声腔氛围中。所谓观文看喜,体察人情世故;审调知音,感受礼乐风习。他是官方认定的“中国咽音发声学派”第二代传人,有极好的嗓音条件和发声方法,能演唱今二十种戏曲,而不是一个自己不会唱戏却评论戏曲的人。他的戏曲赏析文章,每一篇不止涉及一个剧目,也不止限于一个剧种。常常是几个剧目互证、几个行当互参、几个剧种对比。唱念做打、服装道具化妆舞台等等,方方面面都言必有自,不见无根浮词。读者反馈,拿起这本书就想一口气看下去,但又舍不得那么快看完。

这本书以散文笔法,故意回避学术性表述,文学史上有诗话、词话、文话、赋话,史学界有史话,许石林这本书据此以说是戏话、剧话。它有学术性,但不是学术文章。明末清初戏剧家李渔说:“浅出见才,方为高手。”说的是编剧的奥秘。其实这话用在戏曲评论和推广上,也同样合适。许石林甚至有意克服所谓学术性,恐不利于传播与推广。他认为晚近以来,凡学术必有意深奥晦涩,敷以学理论证等等,其实这并不难,难的恰恰是将深奥晦涩的学术,以浅出式、如盐入水式呈现于家常话、通俗语。他注重更多的人能够通过阅读其文字,消除当代人对中国戏曲的隔膜和误解,继而能产生亲近观看的意愿。

不久前河南省成立戏曲传播专业委员会,成立大会上,特别邀请许石林做专题讲座,他提出中国戏曲的诗教复兴、乐教传播与文化生态建构,令人耳目一新,振聋发聩。

许石林认为中国传统的诗教,即通过诗教化民众,这与黑格尔的将理性通过美转化为感性,道理相同。《诗》教在传统中国起着类似宗教的作用。中华戏曲以文载道、以艺化人,“仁义礼智信”以及忠义仁勇、志节贞烈、宽容谦让、恭敬惠敏、曲情谅恕等等,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是戏曲的价值与主旨。所谓守正创新,就应该守这样文化价值的正,而在传播方面,尽可能利用最有效的传播技术与手段创新。戏曲其实是中国古代诗教传统的活态舞台延续,即通过以歌舞演故事、以戏曲声腔抒情的方式,达到诗教的效果。

戏曲为什么产生于中国?许石林认为这与中国的汉字中的音乐属性有关。汉字本身就是音乐属性的文字,其表情达意并不仅限于字型字义,更多的在声调、韵味等有声部分。许石林最服膺现代改良主义音乐家王光祈先生所言:“盖中华民族者,系以音乐立国之民族也。中国人之血管中,尚有先民以音乐为性命之遗痕也。吾国素以礼乐之邦自豪于人……吾国孔子以此二事养成吾人今日之‘中华民族性’,蕃行于大地之上,与各强族并存。虽屡为人征服而终不至于灭亡者,赖有此也。”梁启超先生也曾说:“盖欲改造国民之品质,则诗歌音乐为精神教育之一要件”。许石林认为复兴中华礼乐是振兴中华的必由之路。从这个角度再看戏曲,就能发现传统戏曲中所饱含与葆养着的文化价值和审美价值。戏曲音乐唱腔不仅是声音的流动变化,表达人的情感、愿望、喜好,对社会的伦理、政治、风俗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剧词如果不转化为唱腔,则普遍简单甚至简陋。念白上韵,唱腔抒情,貌似简单的剧词,效果意义就大为不同了。古人说“乐以治心。”“乐也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中国传统人价值观正,通情达理,积分多人正是通过听戏,受到了诗教与乐教的熏陶与塑造。

 扮演诸葛亮-失空斩

许石林认为戏曲的本质,可以理解为中华优秀传统礼乐文化的活态传承,戏曲通过传奇式题材、故事、人物,以圣人“忠恕之道”影响大众的神性情理教化。戏曲的高明之处,在于以侧重点连带全面,如以医药性之偏攻疾病之偏,使其达到中正平和。所以中国戏曲演高度地化繁为简,以点带面,以偏概全在这里不是贬义词。如关羽演其义、诸葛亮演其智、曹操演其奸,观众通过一个侧面,就能进入戏曲营造的整个艺术氛围,获得全方位的抒情熏陶和价值塑造,有正面塑造,有反面塑造,并非简单臧否取舍,比如《击鼓骂曹》,既表现祢衡作为士人的坚刚不苟,又表现他的傲诞鲁莽和意气用事;《捉放曹》既演陈宫作为士人胸怀天下之忧,同时又表现他的单纯不谙世故与内心纠结;伍子胥铁血复仇与申包胥沥血复国出现在同一出戏中。这符合“诗无达诂”的原理,戏中人如世间人,本来就无法简单给与判定。在“戏”的语言氛围和艺术环境中,生态式葆养着中华价值,而非单一露骨表达概念。同时不难发现,传统戏曲总有“出格”之处,代圣贤施教化,却甚至有时时讥刺圣贤之事,这显示戏曲的容量之大,其大伦宗旨不偏离遵行圣贤思想教化。戏曲本身与正统社会之间,以“恕道”保持着良好的共生关系。

至于戏曲中的中华审美方式和传统,许石林说,中国传统审美,在物理世界之外建构意象世界,即“所谓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意象世界,即审美对象,即广义的“美”。比如我们说湖山之美,其实是有赖于人赋予自然山水之外别一种价值,有两句诗形容杭州西湖:“赖有于岳双少保,人间始得重西湖。”就是这个意思。戏曲的化繁为简、高度提炼、精要概括、程式化的板式唱腔、程式化的四功五法以及象征、指代、意会、联想等等,都是中国传统审美方式。比如你看《野猪林》“风雪山神庙”,舞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通过林冲的唱腔和表演,观众仿佛置身于白雪茫茫、寒风刺骨的荒野。再比如《火焰驹》中的“表花”,明明舞台上什么都没有,但通过演员的表演,观众仿佛置身春色满园的花园。

戏曲的生存与其本身应有的文化生态有必然关联,如何解决戏曲在当下的生存与发展问题,是所有关心戏曲的人都关注的问题。对此,许石林认为,把握戏曲的文化生态,才能理解生存与发展的环境构建与营造。戏曲具有很强的娱乐功能,但它绝不是单纯的娱乐。戏曲传统上诱其刚性的社会需求,比如在广东潮汕地区、福建、浙江宁波、陕西关中、甘肃天水等地区,戏曲仍然有其刚性的需求,即作为风俗礼仪的重要组成部分,缺之不可。戏曲首先要恢复这一社会属性。只有刚性需求才是真正的繁荣。所以说,守戏曲品性之正,不断创新传播推广,以创新理论思维分析戏曲艺术在当代社会经济文化环境中的传播方式与发展前景,珍惜巩固老观众,培育扩充新观众。戏曲需要大批会看戏、懂戏又跨界赏析戏曲的专业人才,致广大而尽精微,发现中国戏曲之宏旨大伦,又能细致入微、入情入理式赏析,为大众导赏戏曲。(文/刘根勤)


中国戏曲的诗教复兴、乐教传播与文化生态建构 ——访《戏曲里的中国》作者许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