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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代,博伊斯在爱尔兰的时光一隅

1970年代,博伊斯在爱尔兰的时光一隅

时间: 2021-12-08 15:07:20 | 来源: 艺术中国

2021年是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1921-1986)诞辰100周年,从他的故乡到巴黎、纽约、伦敦、北京,全球众多艺术机构均推出相关展览或活动,以纪念这位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德国艺术家。在一众展览中,爱尔兰国立美术馆(National Gallery of Ireland)正在展出的“多元统一:约瑟夫•博伊斯在爱尔兰”(Unity in Diversity: Joseph Beuys in Ireland),将目光聚焦在1970年代博伊斯游历爱尔兰的这段岁月,通过一系列摄影作品引领观众步入其中,撕开这位最为神秘、也极具争议的艺术巨人传奇人生的时光一隅。

爱尔兰国立美术馆博伊斯特展现场,摄/李莞潸

在职业生涯中,博伊斯拒绝将他的艺术归入任何类别。他模糊了生活与艺术之间的界限,拓展了艺术的定义;他相信“人人都是艺术家”,提倡社会的每一个份子都有能力改变自己、改变世界。对很多人来说,“难懂”是博伊斯的标签。翻看他的过往仿佛成了探案时寻觅真相的过程,他读什么书、交什么样的朋友、去看怎样的世界、怎样看这个世界……线索般的丝丝缕缕,借由1974年在爱尔兰的这些照片,帮助我们窥探这位“艺术巫师”在那一时刻的精神一隅。

谁拍下了博伊斯?

约瑟夫·博伊斯于1921年出生在德国西部临近杜塞尔多夫的小城克雷费尔德(Krefeld),这里在18世纪时兴起纺织业,近两个世纪的时间里是受到欧洲王室欢迎的“丝绸之城”。博伊斯出生时,曾经盛产丝绸的名城虽已式微,但博伊斯的童年仍是在“黄金的二十年代”(德语:Goldene Zwanziger,英语:The Golden Twenties)中度过的,而原生家庭则“对博伊斯反叛、狂傲个性的产生有着重要的影响。”

约瑟夫·博伊斯,1976©Caroline Tisdall

二战期间,19岁的博伊斯加入了德国空军。1944年3月,博伊斯的战斗机在前往苏联领土上执行任务时被击落,他的颅骨、下巴和全身多处受到了严重创伤。在博伊斯的叙述中,他是被当地游牧的鞑靼(Tartars)部落族人救活的,鞑靼人往他身上招呼味道浓烈的奶酪和牛奶,并用帐篷的毛毡和刺鼻的动物脂肪包裹住他破碎的身子,以此保住了他的命。不过,当德军搜救队找到博伊斯时,并没有在他身边发现鞑靼人的身影。无论真假,这个颇具个人神话色彩的故事成为了博伊斯艺术身份的起源,在他日后诸多艺术作品中,毛毡和脂肪成为其创作的两大核心元素。他将艺术视为一种神奇的、变革性的力量,并相信强有力的“神话”(myth)比“现实”(reality)的“真相”(truth)含量更足。

约瑟夫·博伊斯,“油脂椅”(Fat Chair),1964

约瑟夫·博伊斯,“渗透钢琴”(Infiltration for Piano)/观念艺术,1966 ©WikiArt

战时受伤的经历还“成就”了博伊斯日后的经典戴帽造型,他曾跟亲密的朋友及合作伙伴卡罗琳·提斯达尔(Caroline Tisdall)提到过,是坠机后脑壳里残留的创伤后遗症让他戴起了毡帽。在本次展览中,拍摄下约瑟夫•博伊斯在爱尔兰时光的记录者正是这位卡罗琳·提斯达尔。

约瑟夫·博伊斯  ©Caroline Tisdall

1970年代,卡罗琳•提斯达尔是英国《卫报》的艺术评论家,她出生在莎士比亚的故乡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Stratford-upon-Avon),母亲曾是出演莎翁戏剧的女演员,据说博伊斯非常喜欢她的妈妈。卡罗琳与博伊斯相识于1972年的艺术活动中,那一年,也是博伊斯因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被他的母校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Kunstakademie Düsseldorf)开除的黑暗时刻。

1972年10月11日,约瑟夫·博伊斯被开除后,在警察的注视下离开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拍摄者/ Ernst Nanninga

博伊斯曾于1947年至1951年在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求学,对他来说那段时光是“刻骨铭心的经历”,因为是艺术使他从二战后的精神崩塌中重新“活”了过来,并穷其一生与艺术相伴同行。

1961年,博伊斯开始担任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纪念性雕塑教授,并作为1960年代“激浪派”主导者之一,为艺术与生活的结合带来“创世纪”般的全新维度。此处插播一条小八卦,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至今仍广为流传着他那间“神秘而宽敞的20号房工作室”的大无语事件:某位尽职的清洁工有一次不小心把博伊斯放在工作室的两件“油脂”作品当作垃圾丢掉了。然而博伊斯并没有责怪人家,“反而觉得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艺术与社会、生活之间存在的紧密关系得到了巧妙的验证”。

1969年,博伊斯在接受采访时曾动情地说过:“教学是我最伟大的作品。”同样在1969年,他还说过这样一句话——

“历史由我自己决定,而非历史决定我”

I myself determine history--it is not history that determines me.

离开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后,博伊斯虽然暂别课堂,但有了更多的时间探索世界,他的一段段旅程为艺术创作注入源源不断的新能量。他走向世界,也让自己走入世界,正是在这些年,他积累起了国际声誉。在相识的1972年后,博伊斯几乎所有的旅行都有卡罗琳•提斯达尔相伴,她用5000余张摄影作品记录下那些“陪博伊斯度过的漫长岁月”,包括1974年博伊斯与印第安土狼共处一室的著名行为艺术表演作品《我爱美国,美国爱我》(I Like America and America Likes Me)。

约瑟夫·博伊斯,“I like America and America likes Me”, 勒内·布洛克画廊(René Block Gallery), 纽约,1974 ©Caroline Tisdall

离开美国后没多久,同样是在卡罗琳的陪伴下,博伊斯于1974年秋冬开始了这段爱尔兰之旅。在他生命的最后二十年间,博伊斯不断踏上爱尔兰岛及不列颠诸岛的土地,这些旅程成为了他的艺术遗产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为什么是爱尔兰?为什么是1970年代?

对于沉醉于“神话”力量的博伊斯来说,爱尔兰及不列颠诸岛古老的凯尔特文化(Celtic)无疑对他有着强大的吸引力。爱尔兰别具一格的自然风景、奇诡传说、文学与诗歌均是“文化复兴和治愈的源泉”,尽数吸引着博伊斯。而1970年代也是探索艺术与政治之间关系的关键时期,在六十年代动荡的余波中,许多大规模抗议活动在世界各地屡见不鲜,北爱尔兰冲突在其中尤其瞩目,拥有敏锐政治嗅觉、积极参与社会问题的博伊斯自然不会忽视它的存在。

约瑟夫·博伊斯在纽格莱奇墓(Newgrange)的古代凯尔特雕塑前,1974。纽格莱奇墓是爱尔兰最为著名的史前坟墓之一,也是世界文化遗产博恩河河曲考古遗址群(Archaeological Ensemble of the Bend of the Boyne)的一部分,约建造于新石器时代的公元前3200年。©Caroline Tisdall

约瑟夫·博伊斯在北爱尔兰世界遗产“巨人堤道”(Giant's Causeway),1974。巨人堤道海岸是由总计约4万根六角形石柱组成8公里的海岸,石柱连绵有序,呈阶梯状延伸入海,被认为是古新世时火山喷发后熔岩冷却凝固而形成的;其名称起源于爱尔兰民间传说,堤道是由传说中的爱尔兰巨人建造的。©Caroline Tisdall

使博伊斯着迷的还有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早在1960年代前后,博伊斯就开始了“《尤利西斯》续篇”的创作(Ulysses Extension),据他所言,画在笔记本上的数百幅铅笔和水彩画是“应詹姆斯·乔伊斯的要求”而作。鉴于詹姆斯·乔伊斯已于1941年离世,这个“要求”大概率是托梦而来的?

约瑟夫·博伊斯,“《尤利西斯》续篇”(Ulysses Extension)©VG Bild-kunst,Bonn,2021.Photo:Wolfgang Fuhrmannek,HLMD.

持续创作多年后,博伊斯的这一系列作品最终以《在爱尔兰给某个神秘人的秘密素描手册》(The Secret Block for a Secret Person in Ireland)之名于1974年开始展出,他将这个展览带到了爱尔兰及北爱尔兰。

1980年,在爱尔兰街头仍能见到1974年《在爱尔兰给某个神秘人的秘密素描手册》的展览海报(右图;左图为原始海报)©Caroline Tisdall

虽然离开了教室,但博伊斯并没有离开“教学”。《在爱尔兰给某个神秘人的秘密素描手册》展出期间,博伊斯在爱尔兰全境进行了多场“博伊斯式演讲”,并创作了多块“博伊斯的黑板”。如油脂和毛毡一样,“黑板”也是博伊斯发掘出的个体符号,黑板上的讲解与涂写“绘画”出了博伊斯精神对话的痕迹——“当我不在场时,黑板即代表了我的存在。”

上图:演讲中的约瑟夫•博伊斯,爱尔兰,1974,©Caroline Tisdall。下图:“黑板,都柏林,1974“(The Blackboards, Dublin 1974)© Hugh Lane Gallery. © Estate of Joseph Beuys, Bild-Kunst Bonn / IVARO Dublin, 2021

对深陷暴力冲突的爱尔兰来说,博伊斯在整个1970年代和1980年代都是一股鼓舞人心的力量。当他弯腰触碰爱尔兰的花草与土地,当他站在詹姆斯·乔伊斯的居住地望向爱尔兰海时,那种力量,正在酝酿。

约瑟夫·博伊斯,爱尔兰,1974 ©Caroline Tisdall

约瑟夫·博伊斯,爱尔兰桑迪科夫(Sandycove,詹姆斯•乔伊斯去往欧洲之前、在爱尔兰的居住地),1974 ©Caroline Tisdall

博伊斯将爱尔兰视作“欧洲的大脑”,在结束这段旅程后的第二年,博伊斯完成了“欧洲的大脑”(the Brain of Europe)的创作。

约瑟夫·博伊斯,“欧洲的大脑”(the Brain of Europe),纽约,1975 ©Caroline Tisdall

不止是对于爱尔兰,对世界很多地方的人来说,博伊斯都是释放“神话”的能量弹。但博伊斯却坚信“创造力不是艺术家的专利”,因为“人人都是艺术家”。“人人”都能创造的艺术“并不是指人们放在客厅或博物馆里的单个作品,而是指事件、对话和思维过程”。

博伊斯这句最为出圈的名言“人人都是艺术家”,会让人联想起美国艺术家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那句“每个人都能成名15分钟”,有趣的是,这两位艺术家恰巧是欧美当代艺术界最具影响力、也最具代表性的“神话”人物。也许在“神话”与“神话”之间,更容易实现对话。

约瑟夫·博伊斯(左)与安迪·沃霍尔(右),慕尼黑,1980 ©Schellmann Art

“人人都是艺术家”是一句耐读的话,反过来说,艺术家首先都是个“人”——他读什么书、交什么样的朋友、去看怎样的世界、怎样看这个世界,最终决定了他成为怎样的“人”。“难懂”的博伊斯说教学是他最伟大的作品,但其实,他自己才是博伊斯最伟大的艺术作品,教学也只不过是他的输出之一而已。

所以,他走了多远的路才成为博伊斯?答案或许也在爱尔兰的风中飘荡过。(作者:李莞潸

约瑟夫·博伊斯在 “巨人堤道”(Giant's Causeway),1974 ©Caroline Tisdall



1970年代,博伊斯在爱尔兰的时光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