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二三事

时间:2010-10-28 11:41:17 | 来源: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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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是人一生中最充满阳光,最富于幻想的时代。不管你出生在贫穷或富有的家庭,只要你有一颗快乐的心,那么你就有了一个幸福的童年。

我出生在华北平原的一个小村落,村名叫中六村,兄弟、姐妹五人,我排行在三,因为我继二位姐姐之后的第一个男孩,备受宠爱。生下我不久,母亲就得了一场大病,在北京父亲所在的医院里,一住就是一年。幸好,村里有几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奶奶抱着我出东家串西家赶奶吃,光乳母就有好几个。

童年时,我有三次生命的危机。

第一次,1963年我一岁时,白洋淀发洪水,房子被洪水泡塌(因为房子本身就是土坯垒起来的),奶奶用冲塌的房屋木料,搭建了一个棚子,大姐抱着我,奶奶在水里捞一些没有被洪水冲走的家当。当奶奶回头看时,发现姐姐的手里是空的,就飞快地跑到姐姐跟前,问:“孩子呢?”大姐用手指了一下水里冒泡的地方,说“掉在这儿了”。奶奶急忙把我从水里捞了上来。此时,我的肚子已经喝得跟蛤蟆差不多了。大概日后能喝水的习惯就是从这打下的基础。

第二次,是1965年我三岁时,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得了一场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听奶奶说,病得非常厉害,头上长了很多疮,吃东西也不消化。细细的脖子,大大的头,后来竟一口东西都不吃,把家人都急坏了。没办法只好带我到北京看病。火车上,许多乘客都问我奶奶,孩子病得这样重,能坚持到北京吗?奶奶回答说“没办法,听天由命吧!如果真得不行了,中途就下车,把孩子找个高点的土岗子埋了就算了。”(一番话哪里谈得是我个人的命运,当时整个中国的人们大概都是这样吧!)怀着这种心情,奶奶把握抱到了北京,就治于北京儿童医院的大夫,人称“小儿王”。只给开了三副中药,我就从那个“细脖大头”的形象中分离了出来。“小儿王”的名字也像烧红的金印实实在在烙在我祖母的心上。在她老人家的嘴里,那三副中药也成了能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小儿王”!你是我们全家永远感激的活菩萨!

第三次,生命危险是1967年我5岁,这次的危险完全是由于国家的混乱,让一个无知的孩子,稀里胡涂的完成了一次生与死的“洗礼”。当时全国范围内的“文攻武卫”,正是如火如荼,保定更是这场武斗的重灾区。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和几个小伙伴去白洋淀边,也就是我们村的东边一个叫“大湾”的地方玩水。其实更主要的是那集中了各个生产队的“冰窑”(那时没有冰箱,人们只能在冬季把厚厚的冰一层一层码放在土窑里,等夏天来临解暑、降温之用)。要到“大湾”,必须经过一条两边都是玉米高粱的路,路的一侧是沟。由于那年水少,沟已经干了而且长满了蒺藜。(如果这条沟有水,我们就可以在村东的“河沿”里戏水了,其实这种戏水也具危险。有时一群孩子下水,上岸后一清点少一个两个也常事。几年中经常听到河边大人们撕心裂肺地哭声。)

我们几个朋友边走边玩,到达大湾已近中午。正在我们尽情地边吃冰边玩水之时,听到了周围响起“劈劈啪啪”的声音。这时我想问一下旁边的几个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环顾四周,刚刚和我们一起吃冰的几位成人早已不知去向。我们几个小孩子边喊边找,终于在树边一个深坑里找到了一个身体紧贴着地面的人。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不知道他是紧张还是无知,用低低的声音说:“快回家!打仗了!顺沟向家跑!”几个孩子听完后相互看了一会儿,突然跑向通往村子的沟里。跑出了没多远,脚丫已被沟底长满的蒺藜扎得血沥湖拉的了。这时我提议上路上走,几个小伙伴都不敢,我实在忍不住,就从沟里走了出来。一上路,我就猛跑,没多远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索性“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想到此,到也静下来,竟然大摇大摆在枪林弹雨中溜达上了。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将生死置之度外吧!

枪声不时地从路两边的青纱帐传来,快到村口了,远远看到村头田家高高的土坡上站满了人。他们用惊愕地眼神俯看我,俯看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光屁股男孩(那时家家都很困难,一般上学前都不穿衣服)。这时我看到奶奶冲出了人群,发疯似地跑下了“大坡”,一把将我抱起,飞快地跑回家,关起门来一通打我的屁股。边打边哭着说些什么,我也没有听清楚,疼得我这时也只有学杀猪时的叫声了。这是我一生中印象最深的挨揍,也是奶奶唯一的一次打我,也让我深深懂得了祖母对我的关爱。多年以后,祖母去世,我写了一首长长的祭文《祖母之祭》。当写到这件事时,我也只有用泪水感受这份“爱”了。后来,我还在斯特拉文斯基《春祭》那凄婉的音乐伴奏下创作了一幅《春之祭》,副标题是“献给我的祖母”。

回过头来,我再说一说那场武斗,后来听大人们说那场战斗很激烈,还死了人。好象是“斗批改”(当时持不同政见派别的名字,下文提到的“反修”是对立面)死的人多些。不过两天后,一伙拿枪的人挟持着邻村“反修”派的头子“秃保中”,从我们的村里呼啸而过。虽然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和哭嚎声,一片片竹签子从“秃保中”手指钉了进去,最后被拖到一片坟地,随着几声枪响,一切又平静了下来。写到此,我不得不说两句,关于我自己童年的描述是真真切切的,至于“秃保中”的故事,只是那个扭曲的时代给我留下的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童年对于我来说值得回忆的事太多了,我又是太贪玩的那种人,也是属于“非玩出事来”才罢手的那种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1968年春天的事。

我和几个孩子在我家后院玩过家家,点火做饭。其实在这之前,已和几个大孩子在我家后院玩过几次,这次是把火玩大了。那天风还很大,因为是春天,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奶奶在前面的房里织布,火越着越大,直到村里的人都赶来才算把火扑灭。但是这次造成了损失,对于一个本来就贫困的农民家庭,简直是太巨大了。我们家的整个西屋的口粮和杂物全部化为灰烬,一棵十几年的椿树也被烧焦。从那以后,村里的人们不论长幼一见到我,都叫我“火神爷”。开始时我还怒,后来也想通了,在村里我们家的辈份高,什么这爷那爷的,反正都是爷。思想是通了,但家里毕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一天街上来了一个卖小葱的,我跑回去想和奶奶说买一些小葱吃,但欲言又止,只好在那个卖小葱的人后面揪了几根葱叶吃。

前几年我去陕西,路过一个寺庙叫“白云寺”。碰上了一个算命先生,他看过我的生辰八字后,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和耳根,问“家中有没有失过火”我如实地告诉他小时候的这段经历。他回答我说“这就对了。”还说了句“金神入火乡,不炼不成钢。”之类的话。思前想后,自己也认为这场大火也应该算是天意吧。

转眼之间已事隔三十多年,人生真如“白驹过隙”啊!童年时期的每一件事,都仿佛是昨天才发生过。

上学前整天淘气,有人跟奶奶说“干脆上学算了,有老师管一管他也好。”但是孩子还不到上学的年龄,我“老叔”(我们家的一个远房叔叔,我们一直住在一个大院里)跟奶奶说:“等什么时候,拐成林老师来找我,跟他说说。”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但作为我人生中第一次上学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记得是一个春夏之交的傍晚,我正骑着我们家的矮墙上看奶奶做饭,这时候田老师找我老叔聊天来了。他们俩在村里也算得上文化人,老叔问老师:“占山现在上学可以吗?”老师问我:“你会什么呀?”我说:“会背毛主席语录。”他让我背一段给他听,我就背了一段又一段“老三篇”,直到老师说:“行了行了,明天去学校上课吧。”就这样我比同龄的孩子,早了一年多的学历。结果上课的第一天,就让这位严厉的老师在我脑袋上敲出了两个大胞。为这事,奶奶还特意找了一趟“拐成林”。

提起“拐成林”来还得简单的介绍一下。他姓“田”,大名叫“田成林”。由于天生的小儿麻痹,双手、双脚都有残疾。走起路来,双手交叉在前面,双腿划着八字。但是他属于那种身残志不残的人,看书、识字、还能写字。当时是我们村小学的校长,孩子们都怕他,老远看到他走来,孩子们大都躲起来。

记得有一次,看到他过来,我躲进了我家对门的占吉家的厕所,(他家的厕所就在街边)没想到老师就在我家大门口碰上了我的老叔,他们俩个就在厕所边上聊了好长时间。因为厕所的围墙太矮,我只能蹲在茅坑那儿,不能出声,只能深呼吸,直到我老叔的家人出来喊他回家吃饭,我才算解放,两腿发麻再加上臭味一熏,站立时差点栽倒茅坑里。

我们的小学是在一座破庙里,一个大教室里高年级和低年级两个班同时上课,一个老师教。给高年级讲完“算术”,在他们做作业时,在给我们讲语文。这样等我上二年级的时候,他们背诵的语文课文,我也差不多倒背如流了。我们用的课桌,大都是生产队挖沟时,挖出的棺材板改造的课桌。

记得我上二年级时,夏天特别热,雨水特别多。我正趴在用棺材板做成的课桌上睡觉,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睁眼一看,同学们每人差不多手里都拿了一些东西回来,有的拿书(线装的佛经),有的拿着木雕的小佛……我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他们说是教室东边的库房,因地势低被水泡了,大家都抢东西呢!我冲出教室,一头钻进了一个特大的黑色柜子里,拿了不少东西,回家一清点货还真不少,光线装的佛经就有十几本,一方刻有“中六里村村公所”的大印,还有其它的一些东西,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可惜的是那些佛经都让我和家人上厕所“享用”了,“无知者,无罪也。”阿弥陀佛!至于那方大印,开始我总觉得字有些模糊,我就用一把破镰刀重新刻了刻,基本上也就“面目全非”了。但我仍然保存了很多年。

 

 

                                                                                   占山2004年于绿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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