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少峰
在人们的印象中,占山一直是位钟情迷恋于乡土绘画题材的艺术家,而对乡土绘画题材的坚守也着实曾经为他赢得了阵阵赞誉。但占山近期的作品,则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他那久已习惯了的艺术风格的认知。人们再也难觅他那乡土乡愁迷恋时的踪迹,映入人们视域内的则是占山对当代生活的细腻感受与敏感把握。既有一种对现代化进程的渴望与焦虑、困惑与迷茫,甚或是落寞与孤寂,也有一种对当代艺术与生活的激情思考与象征性的表达。由此也让人们不得不重新考察和认识占山的视觉图像世界。
考察占山的学习背景,不难发现,他的求学经历是和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进程密切相关的,他亦曾历经’85思潮的洗礼, 但他并未一味地跟风趋同,而是内心始终坚定着的是自己对艺术与人生的永恒追求。由此他曾以优异的成绩留校,并成为众人艳羡的大学教师。但体制的约束、学院的藩篱严重束缚着他思想的流动。而占山天生也不是那种循规蹈矩之人,他在生命的不同时段总会彰显出那种不安分的天性,体现在艺术上,亦即他总能给你带来一种视觉的期盼与惊奇,为了在艺术上获得一种身份的独立和精神的自由,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体制,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多元的艺术生态中。在多年的艺术实践中,他也愈来愈感觉到原有的艺术图式已难于让他对纷繁多变的艺术现实做出回应,尽管他时刻警惕不被那些新潮的艺术潮流所吞噬,并刻意的同他们保持着距离,但在他那种躁动的心灵背后,时刻在激励着自我的是寻求一种有活力的绘画的可能性,并且能够在绘画中重新点燃自己那旺盛的创作激情,进而确立自我在当下文化场景中的一种立场和态度。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占山近期的图像世界完全充溢着的是一种当代的征候和表征,而视觉图景中反复出现的粉红色,马的肖像、树、绳子枷锁及一种病态的美学则又构成了占山油画的几个关键词,由此也构成了我们解读占山视觉文本的元素和基础。
粉红色
占山早期作品多以灰褐色调为主,画面沉郁压抑,透露着的是一种古典精神的情愫和对田园风光的守望。而近期的作品则以一种亮红、冷灰、生褐和白色调为主调,虽然从题材的表象看仍然有乡土情怀的影子,但在表象的背后,实则隐喻着的是一种向都市题材的转变。 而粉红色在都市化的表达中往往又显得很贴切。他不仅适于都市化那种光怪陆离的鲜活表达,更是占山在极力寻找的一种当代的叙述方式,这从《最后的记忆·红色》、《高速·凝心聚力》即可窥见其思考的端倪——力图表现当代生活中的体验和视觉经验。这应该是占山不仅是在绘画题材上的一种跨越,更是对自我完成的一次超越,亦是他艺术的一次新的开始。高架桥、钢筋水泥、马路,一望无际,没有人影车影,有的只是那些现代化的符号碎片,为我们营构的是一派孤寂与惆怅的末日景观——现代化这条路究竟能把人类引向何方?自始至终在强化着一种不可预知的危机与当代人孤立无助的情绪,最终透过这批带有明显粉红色表示的作品是完成了一种当代性的表述。都市中的激情、力量、速度、时空交错等现代感受的真实载体和紧张浮躁、焦虑不安的现代心灵的对应物,正日渐消蚀着人们的生命,吞噬着人们的记忆,也使艺术日益丧失思想的深度和批判的锋芒。
马的肖像及神性的树
不同于以往人们对马的描述方式,在梳理日常的现实和当下的视觉经验中,占山以一种一视同仁的态度看待人与马,在他的心目中,人与马都是自然的造物,他们理应得到相应的尊重与保护,以此来呼唤起人类对他者生命的尊重。而在《生命之树》系列中,占山又用大幅度的仰视以此来突出树的神性,通过对树的仰望凝视来终结人类那无止境的贪欲,及疯狂索取大自然所带来的土地的荒漠化,沙尘暴,及环境的恶化,生存状态的险恶。占山的表述诚然是隐喻的,但不能不促使人们警醒。在这里,占山完全站在自然世界和当代社会的结合点上,力图使自己能够进入一个充满平等、博爱,洋溢着生命气息和缤纷乌托邦的精神国度。他把描绘与表现相结合,纪实与记忆难分彼此,真实的心灵体验与绘画的救赎交织在一起,使画面产生一种寓言般的形式和令人震惊的色彩。即站在画前,唤起的首先是人们对自然敬畏的油然而生。只有对自然充满敬畏,人们才能更好地敬畏生命,敬畏自身,善待他人。
绳子、枷锁、病态美学
无论是占山笔下的马的肖像,还是充满着神性光芒的树,它们都被层层枷锁和密密麻麻的绳子所缠绕,均体现的是一种病态的美。马在枷锁下多流露出的孤独与无奈,忧伤与哀怨,宛如人类在都市化进程中所遭遇到那样,即人类在创造着进步的同时,也在不断改变着我们的生活环境,我们的空间越来越拥挤,空气越来越污浊,环境越来越喧嚣嘈杂,我们日益被钢筋混凝土丛林所包围,这和枷锁下的马的命运又有什么两样呢?而缠绕树的绳子,画中的色彩、线条、形状或空间都是一种特定情绪特征的提示——或悲伤,或压抑,或强壮,或软弱……他抓住对当下现实的针对性,试图将传统的架上绘画转换为一种新的感性方式,由此产生了抗拒丧失的想象,这是对我们今天的艺术现实和当代艺术现状的忧患和企盼。所谓忧患,亦不是来自外部的限制和压抑,更多是来自内部系统的自甘堕露,利益化的艺术现实和生活本身对艺术家精神深度的强制性伤害。而艺术家面对多重利益的诱导与纠结,也越来越无法找回自我坚定的信念和必要的自省能力,忽视了作为一个艺术家对一切扭曲个人立场的世俗利益与物质欲望的必要反抗。层层利益关系一如缠绕树木结实的绳结,不仅使艺术难逃脱经济市场的制约,从某种程度上讲,也使文化发展的进程滞缓、放慢而难以获得前行的动力。
当然,占山的近期作品并不是一味地对社会问题作出理性的分析,但它的确直接或间接的反映出了当下的生存状况和生存境遇,其实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始终向往的是一种田园生活,他的内心还是对城市充满着逃避,它只不过是把城市作了符号性的表现。而粉红色的记忆即是这种符号。
2008年7月1日凌晨5:20于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