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年,你几乎不再创作自画像。 连续数年,你对自己保持着沉寂。 你没有扔掉镜子,但是每当你看向镜子时,毫不感到快乐也没有兴趣。 你创作别的面孔。 你创作《夜巡》。工作量巨大。你没有退缩。你再次朝前冲。也许这是你能给予已故的莎士基亚的最深哀思。也许这是你向死亡发出的最强大、最成功的挑战。你继续画画。 和以往的作品一样,光线从阴影中穿出。在作品的亮部,一个女孩正穿过画面,腰带上倒挂着一只死鸟。她挤在这群拿着武器的人中间,在这些长戟和火枪之间要干什么?这将是个不解之谜。她是光明之女。她只是经过这里。什么都无法使她停止脚步,即使是大队士兵,即使是最威严的军官。她是光明之女。 你画以马忤斯的朝圣者,基督坐在他们中间。 你画了好些基督的头像。这是最冒险的,也是最紧迫的事。你终于勇敢地做了从来不敢做的事。 基督,是的,你仔细研究的是他,你最终就是为了他而来,也许你不断沿着自己也不知道通向何方的道路前行就是为了靠近他。 他是人,他不仅仅如此。 你孜孜不倦地创作。 你画男人们的脸,女人们的脸和身体。你画孩子们的脸。手臂撑在窗框上的小女孩的脸。你第一个活下来的儿子提图斯的脸。 时间一年年过去,如同光明之女已经走过。 莎士基亚去世了。 一位保姆接替了她。她照顾你的孩子。她也照顾你。 提图斯,你的儿子,长大了。不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个听话地在课桌上写作业的大男孩。你看着他。你非常喜欢他。在他的脸上,你读到了他母亲的记忆,你也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赋予一个孩子生命,就给了我们自己的过去另一个未来。 保姆的乳汁干涸了。提图斯开始吃乳汁之外的食物。他长大了。 奶妈,她再没有离开你。 她想接替莎士基亚的位置,把莎士基亚的记忆从这座房子里赶出去,把莎士基亚在你心里的记忆赶出去。 保姆对你的照顾和对你儿子的一样多。 她爬上了你的床。 你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把她赶走。 她认为可以占据一个位置。但是你知道,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任何人。 你想让她明白必须要明白的。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了,一年一年地过去了。 她照顾着你的小男孩。她确定这足以保证她在你身边的位置。 你还在尝试让她明白她的错误。 和她,无法进行任何交流。 她属于那种无法沟通的人。 任何道理对她都讲不通。 你试过了所有办法。 温和相劝丝毫不起作用。 怒目相对丝毫不起作用。 什么都没能动摇她。 她的智力有限,却顽固十足。她不断故伎重施。什么都无法让她稍作改变。她甚至把自己的固执当成了美德。 她的智力有限,但那一天,她发现你将她打发走,喜欢另一位女士时,她的报复心却是满满的。 她要报复。 她要报复。 她把你拽上法庭,用疾病、疯癫和死亡敲诈勒索你。 她把你拽上法庭,用一切罪名控告你。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你将为此付出代价。你将从各方面付出昂贵的代价。 法庭以你曾经答应娶她为由命令你支付一笔年金。 法庭给你定了罪。你不是天使。你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她。你将付出代价。 这能够让她安静吗? 这不足以让她安静。 她有恃无恐。她要得到更多。她要得到你的钱。甚至你破产了也没能让她安生。她嫉妒。受到致命的伤害,她盼着你死。她想让你的所有财产都被没收,你的版画、油画、书籍、画笔、颜料,所有的东西。 她嫉妒。嫉妒你的财富,嫉妒你在绘画方面的成功。嫉妒亨德利克,你的新女仆,你的新爱人。 她贪得无厌。她将使你的生活更加艰难。她要你承受所有的敲诈勒索。 她不厌其烦地对付你。不断重复。 和她,无话可谈。 应该把她关起来。 她被关了五年。 她大叫。大叫着要报仇。 她疯了。非常危险。 她混淆了爱和爱自己。 她以为爱你。其实她爱的是自己,是她自己而已,而你对她的疏远是对她无可救药的伤。
她要独占的爱,她要独占所有的美德。 她会报仇的。她报仇了。 她被关了起来。 人们试图让她闭嘴。让她恢复一点理智。找回一点安静。 五年还无法让她安静。 然而提图斯,却一天天长大了。 他也喜欢亨德利克。对他而言,她不是后妈。这是她自己也不会赞同的欺骗。她是他的另一位母亲。 亨德利克。亨莉叶特:爱人的新名字。 她将是你生命中第二个重要的爱人。也是最后一个。 她将不会离开你。 你直到离开人世时,才离开她。 她看护着你。她看护着提图斯。 你又开始画自己的脸。 你老了。 从前无法接受的,你现在能够接受了。 你不害怕在作品中刻画时间。 重新找到了爱情之路,你心里的负担小了些。 你的忧郁依然未散。 亨莉叶特的爱,儿子的爱,还有所有有着善意目光的人的爱都只能暂时减轻这已经钉在你身上的绝望结局。 你重拾生活的兴趣。 你孜孜不倦地工作。 你是要在爱和工作中得到救赎。 但是一种无边的疲惫常常压迫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