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奋——观看作为一种态度

资讯>对话>

艺术中国 | 时间:2015-11-06 17:08:12 | 文章来源:库艺术

翁奋的艺术工作实践围绕“观看”与现实世界和人的关系的诸多问题展开的研究与思考,及发现艺术新的可能性的维度来展开。2001年开始的“骑墙”、“鸟瞰图”、“看海”系列等作品,到2014年完成的“看鄂尔多斯”系列作品。2013年开始的“对抗的风景”,关于全球地区与国家间冲突的风景的观看的计划,由北韩与南韩、中国大陆与台湾、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与以色列等,计划在进行中,部分地区已完成。

“对观看的观看”

《骑墙》系列之一

问:您怎样理解自己作品中一直存在的那个远远的观看者的形象?

翁奋:其实在我的作品中始终存在的那个远远观看的形象,表面是一个女学生,真实的应该是三个观看者,一个是我,一个是观看这个作品的观者,一个是作品中自有的那个学生。我们观看世界存在着两种观看方式,一种是眼睛(属于知觉层面的),一种是思想(属于知识、经验、意识形态层面的),我把观看作为一种态度来认识。在这个世界上经常是以固有的经验与意识形态化的思想观念去观看我们的世界,有时这些意识形态化和经验的眼睛经常会遮蔽我们对真实世界的观看,反之亦然。尤其在今天这个远程观看的时代,更加改变了我们和世界的观看关系。作品中的观者与作品外的观者都同属于这个远程观看的和数字化观看的时代,如何观看成为我们的态度与方法。这个观看的形象始终处在一种不确定性的状态,犹如我们当代人类正处于一个真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未知性与不确定性综合体中,我们需要在这里去寻找和发现平衡。

问:这个背景形象成为了观众与作品中景物之间的中转站,也可以理解为观众在进行的是“对于观看的观看”,这与让观众直接就与照片中的景物相对,之间的差别在什么地方?

翁奋:我认为“观看”具有某种主观权力性的特征,由于物自体的不可知性,让“观看”成为了带有主体观看和改变对“物自体”认识的因素,因此,观看者的“观看”其实是在改变物自体性。苏珊•桑塔格曾经谈到过影像具有企图取代真实世界的特征的问题,这种取代有时是主观性和权力性/暴力性的。我们可以理解为图像是有选择性的“图像”,观看是使图像将成为将成为具有怎样意义的图像的重要因素,观看决定了这个景观/图像被认知的结果。过度的观看具有暴力性,而不观看,尤其是对于那些习以为常的事物和景观,这也同样产生另一种的“不观看暴力”,更多的人经常采取的就是这样的不观看的或意识形态化的态度去面对我们自己的世界和现实社会。我的作品中的这种中转性方式,就是建立观者的观看的观看。观者观看图中的观看者,从而使观者真正观看观看者的内心和观者的自我观看,我作为观看者的角色却退出了画面。

问:其实你的作品还是有很明确的问题意识和现实观照的,正是因为这个“观看者”的加入,使得艺术作品本身不再直接对景物发言,而是在展现“人对景物的观看”这一事件,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很巧妙的使得作品不再是直接的批判,而是多了一层隐喻的不露声色。这是您的有意为之吗?

翁奋:海德格尔在谈论“存在”问题时认为要把它放在时间的维度中理解,我们未必清楚地认识到对于事物的认识与理解都必须以时间为其“视野”的重要,在这里“视野”除时间以外也是地理的和物理的地平线,也是精神领域的,对现实世界地平线的观看、注视,代表我们的视野的宽广与包含,视境与心境是一样的,我希望建立的是这样的视觉领域,当以时间、地理与视觉观看建立后,才能实现批判。这些理解是通过作品中观看者和其他不动声色的图像/物体隐喻来呈现的。

 

“景观与拟像”

鸟瞰北京

问:这个“观看者”的形象在庞大的社会景象面前,显得那么柔弱渺小,但又有一种带有幽默感的一本正经在里面。两者之间巨大的反差和对比也构成了一种狡黠的讽刺意味。这好像也成为了您作品中一贯的风格了?

翁奋:“观看者”不仅是作为一个视觉角色在作品中,而是一种关于态度的问题与思维的方法,庞大的现实世界(城市景观)已经构成了普遍制度性地对于个体的一贯的压制与强迫症的症候性关系。观看可以转化为观察与思维,强调具独立个体的、批判性观看的回归和召唤的重要性。

问:对您作品的“观看者”形象,大家可以有各自的认知,但毫无疑问,他的存在将世界陌生化了,我们仿佛在看一个海市蜃楼,又像是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场景,这种“重新观看”也就成为了一种艺术家独特的看待世界的角度与方法。可能这才是最重要的?

翁奋:“观看者”就是“思想者”。面对海市蜃楼般的城市景观,它意味的是什么?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城市景观,它本身就是鲍德里亚式的拟像,是中国城市化与现代化梦想的新篇章,尤其是鄂尔多斯的康巴什新城运动是中国几十年新城市运动的缩影,它是我们追求速度和时间的现代性,本身就超越了社会发展需求的内涵,在这个时代速度就是胜利,是时代的象征,就像维利里奥认为的我们的现实已经被技术化和速度化的观念所充斥。在这个高速度化的过程中,我们产生的离心倾向,这种离心倾向让我们普遍产生一种新的幻想,以前的现实已经不具备这样的幻像。在鲍德里亚的理论中,模拟与拟仿物,需要一个模拟技术的界面来进行,今天的高速发展的城市化就是这个“拟仿物”。它已经超越了我们原有的真实世界,并遮蔽了我们的真实感受,因此,我们始终处在这样一个像维利里奥所说的“过度进步”的状态中,并已然转换成为我们的价值,和一种对于现代性的信仰。

 

“思维的多元性”与“多元现代性”

《未来计划》系列之一

问:为什么会想到做“对抗的风景”这样一个计划?为什么要涉及这样一个看似与自己无关的题材呢?

翁奋:对于“思维的多元性”与“多元现代性”问题的思考是我拍摄“对抗的风景”摄影计划的动机。思维行动是人类行为的重要部分,它的概念、内涵与外延是什么?思维如何被建立?是什么影像了“思维”?文化与思维的关系是什么?思维的产生是来源于个体(主体)、或许多(不同)个体的总和?时间在文化形成中的意义问题。对它们的追问是否势必确认不同文化的文化之间的必然不同(差异)。首先确认了不同的前提,再来思考如何面对不同,法国哲学家、比较文化学者朱利安在谈到对“差异性”的思考上应建立对差异的“间隔”思考,或是思考“差异间”的“间隔”问题,也就是在二者“之间”思考它们的“之间”的全部问题。观看作为思考问题的基础行为显得尤为重要,田野考察式的观看是对问题、对象带有某种领会的观看(大多数是冷静地、无意识形态地收集资料的行为),这种领会其实是建立在某种预设的,考察的目的多半是为了证明的目的,而不是发现。为了真实地观看,观看者需退出经验而回到眼睛的功能性属性,而回到非社会性或文化性、意识形态性属性,(试想人类在初期没有群体形态、社会形态意识之前是如何观看的?是以感官/知觉/感觉等官能性的接触世界的观看)和时间的属性,人的意识何时产生?社会意识何时产生?区域、时间、地理、气候、人群生活、生产工具等因素形成了这个群体的人的意识与形态。以群体性特征来计算人类具有多少的不同区域、不同气候环境、不同群体(族体/种体)类型的人、产生不同的交流方式、不同的发声(音)和形容方式产生的语言/文字的多样,在时间的历史长度中它们的整体形成的被称之为“文化”的东西,必定是不同的。思维是多元性的,“现代性”是对主体的确定,主体的多元独立性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存在”,也就是说只有这些多元的思维与文化的存在才“是”我们这个世界,否定了就“不是”。观看的个体化、独立化特征性被得以建立和具有意义。其实,在今天的世界里现代性、独立的个体文化、多元化、政治与意识形态都和我们这个世界息息相关,我们就在其中。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我们都在其中。

问:“对抗的风景”摄影计划与您之前的作品有着明显的延续,只不过将以往作品中所隐含的“对抗”“边界”的元素直接抽离了出来,针对于当下世界各地的政治紧张区域。那么你最终想体现的是什么?

翁奋:“多元文化”与“多元现代性”要放在历史与时间的维度中思考,这是我思考和呈现的问题。文明的冲突由何而来,我们?还是“文化”?“主体间性”的思维提供了理解的可能性。这个世界具有的和缺乏的都是理解,“理解”是多元的基础。“对抗”不是我作品的主题,是对边界与边界“之间”整体性问题的介入性思考的呈现。

 

“艺术乃政治”

 
《看鄂尔多斯》系列之一

问:“边界”体现的其实是冲突双方博弈的临界点,对这一题材的触碰其实很容易成为某种或左或右的政治观点的表态,而相较之下艺术变得不再重要。您觉得这是否是问题?和怎样理解政治与艺术的关系?

翁奋:“边界”在政治学与文化学中都是一个重要的概念,政治与艺术作为一种人类社会整体结构的不同组成部分,但整体目标是共同的,为反映我们时代的真实思想,艺术乃政治,政治乃艺术,尤其是今天的世界,我们不可否定任何的艺术进步都是思想与技术进步的结果,政治是思想的社会制度表现形态,艺术只是用了“艺术”的名义,其实是人类社会政治等多方面的文化反映和呈现。我们要警惕艺术被政治庸俗化,变成庸俗的政治艺术,在不同领域需要建立起一种“身份悬置”的实证社会田野考察的基础的工作态度,这种工作态度的性质是“实质上的反思性”,不被某种简单的或意识形态化的“事先领会”去观看世界。而是,把每个独立的、对立面的双方/多方放在如朱利安所说的“差异”、“间隔”、面对面“之间”的概念中,每个方面都有它足够的经典性与普遍性,从对各方的主动性动机的直接理解,以对其的解释性理解,都会帮助我们认识它们背后的无法割断的历史、情感、文化、社会乃至政治的联结。至此,艺术无所谓“艺术”,政治无所谓“政治”,在今天的艺术工作中“艺术家”、“艺术”的身份悬置尤为具有意义,这使边界得以打开,使任何事物朝向“无边”,因此艺术是一个被理解为和解释为“艺术”的那个东西/事件,它超越对艺术原有的概念与形态。

问:这个计划实施起来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在前期拍摄准备过程中可能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您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您准备怎样来解决这一问题?

翁奋:这个是一个较复杂的会牵扯到多方面的计划,其中包含了政治、文化、国家、人与人等诸多关系,我为了这个计划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和精力,虽然获得了APT北京机构、朋友、艺术家同仁和各国相关人士的多方面帮助,仍然有许多困难的因素需不断去想办法沟通与解决,经常受到政治、文化、地域差异、气候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尤其在申请北韩和南韩都遇到了极大的问题,幸亏得到艺术家王国锋的极力联络帮助得以完成北韩的拍摄工作,至今韩国由于敏感的政治与军事问题还在不断地转换各种方式申请中,而无法完成。整个作品的进行就犹如一个差异的文化、历史和时间以及对冲突问题的体验过程,有许多无法“逾越的……”为此我作了许多的预案和解决方案。目前尤其困难的是韩国板门店的拍照申请受到极大的限制。唯一能让我完成计划的就是需要不断地沟通和寻找帮助。

问:政治与战争是充满了尔虞我诈与肉弱强食的,但这只是人类本能的一部分,人类也有会同情,会关爱,会互相帮助的另一面,但这一面总是被各种声音所淹没了。“观看”,是一个人的本能,也是您作为一个艺术家所持的态度与立场,这其中是否也有一丝丝的无力感呢?

翁奋:“爱”是我们人类的未来,“上帝/神”说“我爱每个人,无论老幼病弱贫富。”,我们人说:因为上帝/神爱我们每个人,所以我们都要互相关爱。“爱”能达到超越欲望和情感吗?这是一种宿命和虚无。

简 介

1961年生于海南省。1985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1985至今任教于海口市海南大学艺术学院。他的系列《骑墙》作品作为2003年蓬皮杜中心举办的《中国怎么样?》展览的宣传画,才真正使他在国际上得到扬名。在这个系列中,一个少妇骑在一堵墙上, 从远处观望一座城市的诞生。在最近这几年的所有中国城市里,这是常见的情景。但是除了这个简单的关于城市现代化的信息,这些照片也有强烈的符号象征的意义。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