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ranberries 小红莓
从左至右:贝斯手Mike Hogan、鼓手Fergal Lawler、主唱Dolores O'Riordan、吉他手Noel Hogan
撰文、编辑/李森
有时候,与年少时的偶像对话,无异于一次自我满足,好比梦想成真,又深知这个梦不会“实现即破灭”。移情换影中,他们被一厢情愿地凝结成琥珀,快乐悲怅,都是慰藉的养分,坚固温柔,都是不朽的沉沦。说不准是谁打动了谁,但可以确定的是,透过他们,我们总能嗅到某种永恒的余味。7月28日,万事达中心,你与“小红莓”不见不散。
日韩世界杯上,央视破天荒地选用了《Dying in the Sun》,为每一位离场的巨星写下悲壮的注脚;而彼时,原唱The Cranberries“小红莓”却走向了沉寂。发行过《Wake Up and Smell the Coffee》后,这支成军于1989年的乐队退回了老家——爱尔兰小镇Limerick——开始过起寻常人的日子。且不谈各种围绕乐队即将解散的传闻,至少,从“小红莓”口中我们得知,当年的离场,只不过是出于乡愁的召唤。至于在这略显诗意的解释背后,有多少因膨胀而迷失,因迷失而惶恐,因惶恐而歇斯底里的故事,已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在意的是,19岁起便扛着乐器,凭借一腔无畏四处旅行演出的几个人,在经历过世事洗礼后,还能否“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这不是一句仅限于某个年龄段的口号,事实告诉我们,倘若你敢将自己撕裂,就能以异乎常人的方式获得不亚于“永远”的精神力量。都说款款而行,有如一个“来自远方而不存到达希望的人”等同于无法铺开新的人生画卷,但换句话讲,它同时也意味着不肯停歇、不肯妥协、不肯接受任何看似体面的馈赠。凭着这股劲儿,才有了伟大的歌者,用消耗生命热度的代价为我们展示各种可能性。别奢求解决之道,因为他们仍然“在路上”。
不过,撇开这些状态,“小红莓”还是变了。他们不再那么积极地探究“人与社会”该以哪种面貌呈现,不再理所当然地影射政治手腕的荒唐。结婚生子,归复家庭,无视潮流,只沉溺于内心的信仰,这是他们的选择,是一群中年人依稀察觉到时代之不可逆的反应。他们要当“人”,那就送予祝福,他们要温和,那就给予宽容,因为我们既阻挡不了岁月的雕凿,更改变不了思绪的更迭。活在舞台上的“小红莓”,光芒笼罩,那是远离人间烟火的神坛;活在现实中的Dolores、Noel、Mike、Fergal,我们只需坦然拥抱停驻过的好时光,何况,“小红莓”还将吟唱另一段歌谣——这,也是在路上的可能性之一,例如,被娇艳欲滴的玫瑰吸引,从此只愿乐知天命,归田园。
有歌如斯,如坦途,如奇峰,如旖旎风水,凌波微步。
我们能再次回来,纯属运气
记者(以下简称记):问个最切实际的,演唱会你们打算表演多少首歌?
Noel:演出通常是在90到100分钟之间,我想想,大概25首吧,《Dreams》《Zombie》和《Linger》一定会唱!另外,我们刚录完了《Roses》,最近一直在排练新曲子,这次应该也会表演3到4首吧,看现场气氛酝酿得怎么样。有了新的巡演,就意味着需要有新歌了,对吧。
记:那你们怎么看待这种巡演生活?
Noel:也许我们是真的体验这种生活太久了,以至于它渐渐变成了一种“第二天性”,就像有的人已经习惯了大清早去上班。我们从十八九岁起,就开始边旅行边演出,整整持续了20多年。像我以前说过的,去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国度,哪怕条件艰苦,也总比反复造访那些老地方更有纪念意义。
记:还记得The Cranberries的处女秀吗?
Mike:那真是太久远的回忆了。第一次……是在我们镇上的一间小酒吧,作为别的乐队的暖场,只演了6首。我记得很清楚,那次状态不好,每个人都绷得很紧,3首歌马马虎虎,3首歌漏洞百出。Dolores唱得太用力,结果下台的时候,她抱怨嗓子疼。我们几个也没好到哪去,大部分时间都死盯着地板,不敢抬头看观众。
记:前年是你们时隔6年后的头一次巡演吧,感觉如何?
Dolores:说真的,开始有些紧张,因为我们四个很久都没有共处一室了,某人甚至都没再玩过乐器,更别说进录音棚。好在Noel使劲打气,一直扮演着“开关”的角色,鼓动大家的情绪。最大的困难在于,总有人记不住那些老歌的编排,头一个星期简直像场灾难,哈哈。不过,这些歌都深深植入了我们的记忆,你只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耐心等待它们被召唤出来。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几乎一言不发,通过不断抚摸那些熟悉的旋律,找回同属一个团队的感觉,比交流什么的管用得多。
Noel:如果我们不是决定先怀旧、先巡演,再发新专辑的话,估计心理负担会重很多。我不确定大家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样,也不确定我们是否反而会因此迷失自我。某种意义上,我们能再次回来,成为一支乐队,纯属运气。
记:这也帮你们找回了年轻时的激情吧?
Noel:虽说我们人到中年,但在周围人的眼里,我们还是很另类的。看着那些熟悉的脸,聆听那些熟悉的声响,会恍然以为时光不曾溜走。我想,我还是和20年前一样,充满能量。沉浸在音乐中,不像在现实中,你会想得太多。
不会再涉足政治或社会事件
记:你们真的没兴趣享受名人的生活吗?是不是那股热情过去了,现在觉得生活仅仅就是生活而已?
Dolores:我们很迷恋自己的家乡。也许有些人会奇怪,为什么我们不喜欢长驻洛杉矶、纽约或者伦敦这样的摩登城,毕竟很多音乐人成名后就是这么干的。我想,一个重要的理由是,我们的家人和老朋友都还留在Limerick,它如此之小,生活节奏如此一成不变,没有人会把你当大明星。相比之下,外边的世界太疯狂了,狗仔们无孔不入,就连拍写真时,我也常常搞不懂什么姿势才算“有范儿”。
记:但我想知道,年少成名时,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Noel:是啊,我们出道时真的非常年轻。那会儿跟我们相提并论的乐队,论资格,绝大多数都是我们的前辈。但我有一个不曾改变的习惯,每次巡演、宣传完毕,都会回老家住上一阵,和几个儿时的朋友去酒吧放松,这让我感觉自己依然很平凡,也没有一夜成名带来的膨胀。
记:不少歌迷特别喜欢你们带有社会批判性质的作品,比如《Zombie》和《Dying in the Sun》,它们传达的理念是你们惯有的坚持,还是偶一为之的阶段性想法?
Noel:1994年到1999年那几张有一个整体的概念,我们探讨的核心是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之所以它们广为流传,是因为那是当时正不断发生的“现实”。对于那个时期的我们来说,批判绝非刻意而为的,就像每天呼吸的空气,是每个年轻人脑子里自发催化的产物。但新专辑不会再涉足政治或社会事件了,你知道,时代变了。
记:可以说“人际关系”是你们的母题吗?
Mike:可以这么说,不然我们还能写什么呢?Dolores负责了全部的歌词,她会从周遭事物里寻找灵感,可能是她的小孩、丈夫,也可能是我,甚至是你,包括从CNN上看到的一则新闻。我们从来不曾以社会批评家自居,你不妨说我们是“瞬间灵魂的捕捉者”。而且,真正的好歌与年龄无关,潮流突然来了,又匆匆离去,最明智的方法就是彻底忽视它,完全坚信你最初的信仰。
虽然我们听不懂她到底在唱什么,但她的唱法无疑带有原汁原味的Dolores的痕迹。她的MV制作精良,事后我们一直津津乐道,能有这样一位极具影响力的歌手帮我们“招揽生意”,不论对这事最终的看法如何,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荣幸。
至少和王菲说句“Hello”
记:那你们怎么看待Bob Dylan和U2?他们似乎更热衷于投身社会思潮。
Noel:我们十分认同他们在西方社会思潮中所扮演的角色。但他们和很多鼓吹社会理念的乐队也不一样,因为他们从来不强迫你去信仰什么,他们只是把看到的、听到的,很自然表达出来,从不去指导你该做什么,或者不该做什么。我相信这是他们音乐创作的底线。话说回来,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同,他们的音乐,也是伴随着我们成长的,不光融合了各种想法,更包容了一切有关生活的思考。可以的话,我们期待自己也能成为具备那种价值观和力量的乐团。
记:你们留意过近10年来,听众群体的变化吗?他们还会为音乐痴狂吗?或者说,依然把音乐当成精神食粮?
Fergal:消费音乐的方式变了,现在大家习惯于下载。尽管很多人依然标榜“我爱音乐”,但再也不买唱片了,这简直是音乐工业开的玩笑。唱片公司纷纷屈膝低头,但说句公道话,这几年,原有的传统商业体制也的确埋没了许多真正优秀的音乐人。关于网络,我最欣赏的是,你不再需要与唱片公司签下一纸价值百万的合约,就可以向全世界证明你自己,前提是你有这个能力和野心。对新乐队来说,想不发新唱片就成名更艰难了,和我们出道的时代完全不一样。我们属于“老派”的。
Noel:唱片工业变糟了,但我们还是很开心地看到有许多非常年轻的观众来现场看我们演出。那些十六七岁的青涩面孔肯定是从父母那儿了解到我们的。这种美好的音乐传承关系,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最期盼的。
记:在中国,有个被神化的流行歌手叫王菲,她曾把Dolores的《Dreams》改编成自己的版本。你们听过王菲的翻唱吗?评价如何?
Mike:听过,印象很深。大概是她发行那首歌的一年之后, Noel的朋友发了一条YouTube的视频。虽然我们听不懂她到底在唱什么,但她的唱法无疑带有原汁原味的Dolores的痕迹。她的MV制作精良,事后我们一直津津乐道,能有这样一位极具影响力的歌手帮我们“招揽生意”,不论对这事最终的看法如何,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荣幸。我们完全不排斥其他歌手翻唱我们的经典作品。
记:愿意邀请她来看你们的巡演吗?
Dolores:我个人当然乐意之至,如果合适的话,我还想跟她打个招呼,至少说句“Hello”吧。(笑)
多年后的小疯狂
记:近几年,中国的歌唱类选秀节目很火,绝大多数年轻人把它视为一种实现梦想并迅速成名的捷径,你们赞成这种方式吗?
Mike:老实说,我不知道如何评价,因为我本身也不是选秀节目的粉丝。爱尔兰的选秀也非常火,从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起,电视上就一直上演着类似一鸣惊人的“选秀奇迹”。但选秀的通病在于,很难诞生一位有持久影响力的音乐人。太多选手只是昙花一现,随后迅速石沉人海。五分钟前,你还是大明星,下一秒你便一文不值,就是这样。我常感觉他们的成功并不是那么真实。
记:没记错的话,你们是1989年成军的,这些年来,音乐喜好和个人生活经历了哪些变化?
Mike:我们开始组乐队只是为了好玩,喜欢在星期天下午和星期二晚上排练,平时还要完成学业和寻找正职工作,没有哪个人奢望过有一天可以誉满全球。在我们的故乡,没几支拿得出手的乐队,也从来没有哪支乐队真正出过名,所以我们无忧无虑,也不曾把音乐视为一种责任。现在回想起来,多少有点人生如梦的错觉,可年复一年,当你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上一条新的道路,就得加倍努力,付出的就不止是心血与精力了,尽管内心深处,还是可以把音乐视为单纯的爱好。
Fergal:我们每个人都结婚生子了,这个变化带来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不管在事业观,还是生活态度上。你想退回19岁,你当然可以拍屁股上车走人,尽可能在路上停留,只要你愿意;但当你到了我们现在的年纪,就会发现远离孩子的生活是多么难以忍受。所以我们现在也只能巡演4到5周——6周已经是极限了,然后必须回家,和家人呆上一星期,充充电,再上路。
记:你们的新专辑《Roses》就快发行了,离上一张得有10年了吧?
Noel:上周五(7月15日)我们已经做完最后的录音了,但曲目顺序和封面设计还没定。我们一共录了19首歌,最终收录的只有11首。我们之前还讨论过,要不要提前发一张EP,不然有一些新歌会被浪费掉,挺可惜的。新专辑的进程比我们预想中快了一倍,这要归功于我们头两张专辑的制作人Steven,他只用了一个周末就完成了分内的工作。
记:你们第一次来中国内地,事先知道你们在这里有那么多粉丝吗?
Dolores:事实上,这次巡演途经的很多国家都是我们的第一次。关于歌迷和粉丝,这会令我们自我感觉良好,就像再次变得年轻,仿佛你朝一大群人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火花四溅。我得承认,我们差不多快10年都没有干过这么声势浩大的“壮举”了。人们在那么多年之后还深深地记得你,这听起来很疯狂,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