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术史家克劳迪奥•斯特里纳迪(Claudio Strinati)
朝戈的绘画给人们第一个印象,就是他作为人物肖像画家的力量。
确实如此,在这次展览有一系列非常难忘的肖像,从中不难看出一种独一无二的、通常具崇高质量的笔触,被许多评论家解释为明显地反映出这位中国大师与意大利文艺复兴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提及另一种较为确定的关系,即朝戈的绘画与二十世纪30、40年代在意大利出现的“文艺复兴的复兴”运动的关系,包括一些伟大的西方艺术家,如马里奥•西罗尼(Mario Sironi)、费鲁乔·费拉奇(Ferruccio Ferrazzi)、费利切·卡索拉蒂(Felice Casorati)等。
看起来似乎无意之中,朝戈继承这个川流不息于意大利美术史中的艺术脉络,我们可以将它定义为一种永恒的文艺复兴,时时恢复并对各种各样的传统产生广泛的影响。实际上,对朝戈技术的浅薄分析,就能最好地证明这个结论是可信的。
这位大师常常使用古老的蛋彩画技术,通过这种技术,他进一步寻求彩色,或更准确地说,寻求包含所有颜色的白,他自己在一些作品的标题里指出了这一点。有时,通过清楚明晰、同时体积又立体的形状,朝戈在纯粹形状表示法的方面获得非常高的成果。
初看之下,人们会觉得这位大师将肖像分成两个种类:一是女肖像、二是男肖像。如果说女肖像大多较为纯洁又清晰,它们被一个纯真目光所观察,而且观察者保持不同情绪或激情之间的平等,那么男肖像却看来充满物质,更多地带有一定的黑暗,它们塑造得很有力、其面貌更突出,而一般对女肖像的面貌突出的努力却似乎要消失。
然而,当对大师创造性——也就是对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进行全面分析时,我们会发现朝戈永远不是一名以公式化和简单化为特征的艺术家。当然,他有自己的偏爱,并把这些偏爱表达得非常好,但无论他做出怎样清楚而断然的选择,都不会把自己限制于一个模式之中。
那么,在看人物肖像的同时,我们还要关注整个一系列风景画。
大师所观察和表现出来的是自己的故乡——蒙古,他描述的大多为无边界的、不可测的、浩如烟海的空间。类似浩瀚空间,就是大师所看到的和通过作画再现出来的空间。朝戈是蒙古族,肯定继承了蒙古文化拥有的那种不断流动在这个地球面积上的游牧精神,那个文化是深根蒂固的,如同十分尊敬家庭价值、感情、团体生活等那样。实际上,在哪些画中观者不能意识到空间的浩瀚,尤其看不到任何界线,哪些画就显示一种不安宁而不易变的目的,其中也许有焦急,但并不苦恼。
一个人、一个族能调和游牧精神和定居精神吗?当然能够,历史充满相关的实例,但无疑的是,朝戈的很多艺术作品起源于类似的平衡精神状态,即一种不仅不是恐惧不安的,而且使人放心下来的心情。
其作品很安静,然而,表面上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一种急躁,使之有生命并充满独特又无比的魅力,向我们而来。
从西方古典传统中,朝戈吸收了文艺复兴的理念,也吸收了巴洛克的理念。在文艺复兴方面,他是一名自然主义者,一个有强烈激情的人,但仿佛他是一个假想的皮耶罗·德拉·弗朗切斯卡(Piero della Francesca)的徒弟那样,处于稳定又平静。
此并不产生矛盾,相反,意味着综合性和一种理想形状的改善,以便全世界的人都能喜爱和理解。之所以有类似的成果,或许是因为这位古典主义的守护者,这位严肃、技艺非凡的画家超出游牧民那种表面上的即时性,超越游牧民那样把自己的注意力不断转移到他所面临的一切,无论是事物还是人。
不过,他的全部艺术是一种旅程,在行走的这一条路中,每次停下有一幅画,而所有的画作一起走向一个共同的目的地。该目的地不是终点,因为总有东西可以增加,总有东西可以改善。
因此,朝戈是一种历史的和历史上的游牧民,这个基本因素使其工作一直发出一种满足感,一种心情所达到的平静和安全。
在他的心里和精神的路途中,除了欧洲与中国、蒙古同时对照和结合之外,还有美洲,可是美洲并没深深吸引住他。为了观察和解释美洲,他使用以前——当他与意大利建立了这个无与伦比的相连的时候,已经用过的思想和视觉工具。在美洲,他一定发现了一些伟大的楷模,从中也得到启发了,可是我们看不到也不能明白这些楷模是谁。
有时,在幅员辽阔的风景画里,或在他简洁地描述日常生活物品(如搁在一边的帽子等)中,好像流露出梵高(Van Gogh)的灵魂,也就是说另一个出众的艺术家。有时,在他同时偏于形而上学和超现实主义的时候,在保持东方心灵与西方心灵之间的完美平衡的时候,似乎潜在着一个大概起源于巴尔蒂斯(Balthus)的暗示。有时,尤其在双人肖像画,好像我们再一次看见本·沙恩(Ben Shahn)典型的美国肖像画和其坚固而深刻地表现人物心理的方式。
最后,在朝戈的素描中,我们似乎重新发现16世纪意大利的古老学院留下来的遗产,包括祖卡里(Zuccari)、瓦萨里(Vasari)、普罗卡奇尼(Procaccini)等艺术家的遗产。作为非常优秀的素描大师,朝戈很满意地给我们看的一系列素描,是用上文提到的古代伟大画家们同样的精神和克己来完成的,由此,他被提名为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素描类院士是理所当然的荣誉。
该提名承认了其创作里一直潜在着一个文艺复兴的倾向,它并不是无生气的复兴,而是一种促进天分的元素,正是因为这种天分,除了当其无可争辩的价值得到公众认可时之外,朝戈在任何的情况下都是真正的大师。
由此,我们能更好地理解在他的作品中所看到的两种几乎截然相反的方面。风景被描写得一望无际,而面孔却都不仅被观察得非常仔细,而且他的目光与近看的理念成为一体,使所绘画的人物犹如无法跑走。
再一次出现一种双极点的概念:当这位大师的眼睛转向自己的内心,并趋向于表达蒙古的来源等题目的时候,他的艺术获得史诗般的形式。反而,当在某些惊人的肖像背后出现星星或山峰的时候,观者则清楚地感到那种使肖像画本身成为一首人性挽歌的宇宙合一感。
此深刻的人道,可能是朝戈所达到的最高的价值,作为画家,他显示出对心灵和对理性说话的能力,他的技术非凡,是真正的诗人。
我们必须独立地、自由地强调,人们应该承认他是几十年以来震动整个中国艺术运动的重要代表人之一,而该运动必定要给我们留下令人难忘的艺术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