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方在近年来的创作实践过程中,较为成功地将其精神指归变容为画语世界的直观表达。丁方画作所体现出的寓多变于严整之中的构图、沉凝而内敛的色彩、强烈且充满动势的笔触、粗砺而坚实画面肌理、超验而神秘的光影设定,以及独具特点的大地意象,深渊意象、火焰意象、文字意象的塑造与运用,都显示出典型的深度绘画的性质,以及他的人文识出与艺术功力。
丁方的画语选择和创造受到他所认信的精神的"征用",因此,即使从纯然视觉化的画语语汇来说,其构图、色彩、线条、形体,画面笔触肌理都体现出他的精神向度和艺术识见所达到的高度。
构图。丁方的作品构图多呈现一种统一的、均衡的、甚至对称的特点:十字构图(对称),向心式构图(稳定),地平线构图(沉凝)均是古典绘画的构图方式。它们在一个不再追求基本人类统一性,不再强调人类与世界、与他人之间和谐相处,以断断续续为特征的时代里再次被采用是富于意味的。这类构图为神性精神的落座提供了一个与其庄严神圣相称的方式。在丁方那些常常有一个伸向地平线尽端的遥远视点的画面中,由涡状线勾出的高度团块化的形体块面的彼此覆压与推进,使画面带上了强劲的动势与冲突感,从而喻示了当代生存的动荡、分裂与不安。
色彩。丁方采用富于原初象征意味的色彩,红、黑、表灰、幽蓝、金黄、铅白。画面的色彩的明暗对比和亮度递进或递减暗示其精神的递换逻辑;暗部苍茫的色彩--褐、群青、灰绿托显出亮部主体的礼堂震撼力和质感感爱;在另一些画面中,虚无色彩和为背景与礼堂中心的僵硬死性的铅白形成对比,使背景的富有于侵略性的阴影有效地显示了虚无的吞噬力和压迫性;明暗交界处薄敷的紫红裸露了肉身的痛苦与掐扎的悲剧意味;那些高度的白光和金黄,往往是神性光芒俯临的标志。
画面肌理。画面肌理是丁方绘画中具传达力、表现力的语汇。强烈的肌理是现时代虚无困厄中持守信仰精神的艺术灵魂的独特反应。作为由这些运行在画布上的轨迹--笔融肌理所形成的符号系统,与画家内心灵魂具有深刻的同构关系。"它是时代灵魂肖像的注释",凝结于画布上的肌理是不能够被仿制或复制出来的。在当今复制技术和仿写技术的产品充斥视觉之时,那"画面肌理之灵语"维护着绘画作为艺术创造性的尊严。为了表现人类历史行至今日的苦痛、灾难、不幸、死灭、荒芜等特性,丁方吸收了乔治·卢奥的惨痛肌理、克莱门特·奥罗斯科紧张动荡的复膜肌理、安塞姆·基弗尔冷重的"废墟式肌理"、柯科希卡的爆裂肌理,成功地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沉厚精砺的浮雕般质感和凝重的压迫力,这种肌理特性揭示了痛苦、紧缩、创裂、冲突的灵魂面相,强力地摄信人的精神视线,从而打开了在这个贫血的、平滑的充满柔性修辞和工具化温情的境遇中生活的人的感受与思考的盲区。
光影。古典的光影效果重新返回丁方的画面,光对画面的统领使其显示出蕴于悲剧深处的庄严性。丁方画面中精神性光影的设置,作为神圣俯临此世的标志,它显征着叹息、救扶、怜悯、启明、爱等精神内涵,它不是来自熟常的经验世界,它温抚着画面肌理的紧张断裂,呼应着上升的精神,漫渗到流幻的色彩深处,洞开灵魂的奥秘。它在显示生命的悲剧况味的同时,"给予灵魂以永恒的召唤"。在这种精神之光的携领下,丁方的画语世界凸现出几个非常重要的意象造型:以黄土高原、荒野自然为原型的大地意象。作为众生灵终其一生、存活于其上的大地,其深邃、厚重的自然存在形态在丁方的画面中取得超拔于日常感觉经验的独语性:奔泻而下的色流形成大地强烈的动势,坚岩般的肌理沉凝滞重,深含着忍耐、重负和强劲的生存精神。
形式品性。宗教式沉思的悲剧性形式品性,是丁方艺术的最重要的观感效果。在这个悲剧性的艺术景观中,人性悲剧与神性悲剧复沓交织:凝固着大冲突的体块、殷红的明暗交界线、艰砺的肌理,剑形青锋的凛光、倾空的燃烧、流淌的色层、辉煌的光影、遥远的地平线以及道成肉身的忧戚面容-----整体地涌溢而出的悲剧情绪,满布视域所及之处。在丁方的近期画作中,涵盖东西方的历史情境与文脉符号渗透到画面的每个角落之中,大地作为生存的现实基础,充满了对生命的威胁、压迫与挑战而显示出悲剧况味,辉煌的城堡形态和严酷的城市面相则象征着苦难对精神的重压和生命深陷于历史宿命的悲剧境况,它作为丁方悲剧艺术的生存论基础仍未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