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世界语”的历程:徐冰专访

时间:2009-06-22 11:23:16 | 来源:艺术国际

 

美院

说实话,当时我非要去插队,除了觉得投身到广阔天地挺浪漫,还有个私念,就是做为知青,将来上美院的可能性比留在城里街道工厂更大。上中央美院是我从小的梦想。

由于《烂漫山花》,县文化馆知道有个知青画得不错,就把我调去搞工农兵美术创作,这是我第一次和当时流行的创作群体沾边。我创作了一幅北京几个红卫兵去西藏的画,后来发在《北京日报》上,这是我第一次发表作品。

经过一波三折、美院师生的激烈争论,我还是当做77级新生接收了。我的大学同学与中学同学截然不同,过去个个家里都有问题,现在的同学“根正苗红”,我象是成功混入革命队伍的人。这些同学朴实平淡,人都不错,我们和谐向上。

当时是入学后才分专业。我填写志愿书,坚决要求学油画,不学版画和国画。理由是:国画不国际,版画大众不喜欢。其实院里早就定了,我被分到版画系。梅园一年级第二学期,最后一段素描课是长期作业,画大卫。美院恢复画西方石膏像和人体模特,是新时期艺术教育标志性的事件。画大卫对每个学生来说也是“标志性”的。我决定,把这张大卫无休止地画下去,看到底能深入到什么程度,是否能真的抓住对象,而不只是笔触。一个寒假下来,我看到了一个从纸上凸显出来的真实的大卫石膏像,额前那组著名的头发触手可及。深入再深入,引伸出新的“技术”问题——石膏结构所造成的光的黑、灰、白与这些老石膏表面脏的颜色之间关系的处理。

这张作业解决的问题,顶得上我过去画的几百张素描。我后来与世界各地不少美术馆合作,他们都把我视为一个挑剔的完美主义者。我的眼睛很毒,一眼可以看出,施工与设计之间一厘米的误差,出现这种情况是一定要重来的,这和画素描在分寸间的计较是一样的。

大卫的事情之后,学校开始考虑应该让徐冰转到油画系去,他造型的深入能力不画油画浪费了。可当教务处长向我暗示时,我竟然没听懂其用意,我说:“在版画系这个班,大家一起画画挺好,就这样吧。”既然我的专业思想已经稳定,他也就不再提起了。现在看来,没转成专业是我的命,否则我也许是杨飞云第二。

我那时最有感觉的艺术家,是法国的米勒和中国的古元;都和农民有关。看他们的画,就象对某种土特产上了瘾一样。古元木刻中的农民简直就是收粮沟的老乡,透着骨子里的中国人的感觉。王式廓的农民“画的好,但比起古元的,他的农民有点象在话剧中的。我那时就对艺术中“不可企及”的部分抱有认命的态度。有一种东西是谁都没有办法的,就象郭兰英的嗓音中,有那么一种山西大姐的醋味,怎么能学呢。而她成为一代大师,只是因为比别人多了这么一点点。

这种对农村的“痴情”,也反映在我那时的木刻中。

在写这篇文字时,我正在肯尼亚山实施我的《木、林、森》计划。这个计划,是一个将钱从富裕地区自动流到贫困地区;为种树之用的、自循环系统的试验。它的可能性根据在于:一、利用当今网络科技的拍卖、购物、转账、空中教学等系统的免费功能,达到最低成本消耗;二、所有与此项目运转有关的部分都获得利益;三、地区之间的经济落差(两美元在纽约只是一张地铁票,而在肯尼亚可种出十棵树)。这个项目最能说明我今天在做什么,以及它们与我成长背景的关系。我的创作越来越不象标准的艺术,但我要求我的工作是有创造性的,想法是准确、结实的,对人的思维是有启发的,再加上一条:对社会是有益的。我知道,在我的创作中,社会主义背景艺术家的基因,无法掩饰地总要暴露出来。随着年龄增大,没有精力再去掩饰属于你的真实的部分。是你的,假使你不喜欢,也没有办法,是你不得不走的方向。

我坐在非常殖民风格的花园旅馆里,但我的眼光却和其它旅游者不同,因为我与比肯尼亚人还穷的人群一起担心过、生活过。这使我对纳卢比街头象垃圾场般的日用品市场,马赛义人中世纪般的牧羊生活景象,不那么好奇和敏感,从而,使我可以越过这些绝好的艺术和绘画效果图景的诱惑,抓到与人群生存更有关系的部分。

从这个逻辑讲,可以说,这个《木、林、森》计划的理论和技术准备,从七十年代就开始了。

我说:艺术是宿命的,就是诚实的,所以它是值钱的。

徐冰 / 2008年7月于肯尼亚纳卢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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