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朱乐耕的陶艺展以后,觉得和我最近写的几篇文章能产生一些共鸣,而且里面的一些观点完全可以用来评价朱乐耕的陶艺作品。
首先要谈到的是中国传统的艺术标准,这是一种以天趣为上的标准。也就是说,中国的艺术标准主要是重气,以气运行,还有一个阴阳相随的观念。都可以说是与朱乐耕陶艺完全出于一辙,其追求是完全一致的。我曾为朱乐耕的陶艺展题了一个词,里面有一句话叫:“日人重器”,日本人善于做器皿、器具,其外形精到,让你感到可爱。但是中国人重气,在所有的器皿里都注上精神内涵,全部的文化修养都集中在一个“气”字上,然后,注到我们作品中间。这在绘画和雕塑中不奇怪,因为它本身就应该有精神内涵。但作为一个器皿使它充满精神内涵,则是中国的特色,这似乎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我国一开始做器皿时,就非常重视表达精神内涵。世界上没有别的国家会把一个器皿变成一个纪念碑,只有中国。中国的食器——鼎,是煮牛肉用的,但是我们的鼎又是国家民族的象征。在古代,铸鼎是一个国家大事,有“禹制九鼎,以象九州”,来表示这个事的重要。把国家民族的最主要的情感气慨都铸在一个食器中间,在一个器皿中间来体现,这是在世界各国都没有的。立国了、一个民族兴旺了,要铸鼎,一个民族兴旺到极点的时候叫鼎盛;一个民族被打败了,便把本来做的鼎改掉,叫鼎革。把一个食器变成一个国家民族的纪念碑的传统我们中国人是一直继承下来的,我觉得这个传统在朱乐耕的作品中,体现的非常突出,不仅仅是其做的器皿有点新鲜、有点灵气、有点纯陶艺、有点脱离实际,而且它更重要的是表达了一种性灵、一种气概,表达了一种精神内涵,而且是更加自由的表达,使这个器皿能够是他全部精神内涵的体现,在这一点上我是非常钦佩的,我认为是对我国优秀文化的继承,而且加以发展。
前十几年,有个日本陶艺家叫加藤唐九郎,来中国访问时已90多岁了,我当时在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任系主任。他是陶艺家又是雕塑家,所以由我接待。他送了几本书给我,一看全是小杯子,不成型,当时不理解,但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有意思。其中一本书的名字叫“火的艺术”,我觉得他把陶本身的美体现得非常好。
这种感觉今天我在朱乐耕的陶艺中也体会出来了。虽然是壶的系列、盘的系列,但既不是壶,也不是盘,而是一种陶艺,一种陶瓷的特色、用釉的特色,体现了一种特殊的美,这种美不在于器皿本身是如何如何,而是在于一种陶艺的味道充分表现出来了。而且色彩非常漂亮。这就是我要说的天趣,这种天趣是陶艺所独有的特点,我们雕塑是人工琢出来的,只有陶艺是人工做不出来的,是火烧出来的,火是谁也不可控制的,最多也是大体控制,那要多少经验、多少才能,才会使它的美充分显示出来。那种美是我们中国人提出来的,中国人以天趣为上,欧洲人所有的文艺理论都是崇尚人工的,是要改造自然的。中国人崇尚自然,自然之美是天趣,是最高的,天趣为上,叫天趣盎然,懂得欣赏天趣的美是中国人的特色,在陶艺中间,那种天趣的美是别的艺术比不上的,尽可能的充分发挥陶艺本身的美,这一点在朱乐耕的许多作品中,不仅表现出来了,而且令人爱不释手。颜色的漂亮、美的融汇,充满了意境。作品表现的宽度也非常广,本来朱乐耕的陶艺是一个器皿,但他却在一个器皿中,把山川、河流、风景、人物,甚至古建筑都整个的表现出来了,我觉得这种宽度是难能可贵的,而且是自成一家的,是完全可以体会的。例如,他有件作品,把敦煌石窟整体地表现在作品中,虽然只有几个小洞窟,但让你感到了敦煌石窟那种古朴的风味,在作品的壶纽上有一个佛手,非常像,也非常好、非常漂亮。我觉得表现的宽度非常广,把器皿的概念大大地扩大了,我觉得陶艺是可以无限地发展起来的。